她牽著阿娘的手,再牽起阿父的手。
三隻手相連著,他們還是最親最愛的一家人。
可是不是的,他們早就回不去了,他們已是帝後,而她是公主,他們兩個的權力鬥爭已越發白熱化,兩人都不會吃彼此送來的東西,他們把恨意寫在臉上,情義早已在漫長歲月里消磨殆盡。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她的阿父。
當她再聽到阿父的消息,已是一月後,阿父崩逝,京都血流成河,她的阿娘披荊斬棘走到權力巔峰。
阿父阿娘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
原來一見傾心,也可以恩義兩忘,原來白頭偕老,不過是先送另一人上路。
凌冽的長風颳過陵墓,她已從公主被封為王太后,天子的孩子入嗣她,成為她的孩子。
再後來是天子退位,阿娘登基,動盪不安的朝堂再一次迎來大清洗,入嗣到她這一支的皇子因為阿娘的愛屋及烏而躲過史學家們筆下的大夏朝的至暗時刻。
刮在陵墓的風仍在繼續,百年的光陰彈指剎那。
她看阿娘高登帝位,看阿娘崩天入土,看宗室們再一次為皇位明爭暗鬥,看自己被香木雕琢的身體因時間的流逝而千瘡百孔。
她的怨氣沉重如斯。
百年的時間沒有削去分毫,反而讓她越發自縛其身。
她依舊不甘,依舊不入輪迴。
哪怕她所在意的人都已身入黃土,如今活著的,再無一個她的故人。
她在畫地為牢。
但終有一日,她能衝破這座牢籠。
她能感受得到溫暖的陽光,嗅得到芬芳的花香,她能見到自己的父母,還有她所珍視的親人們。
那一日,一定會來到。
「阿和,不要怕,蘭姨在。」
她聽到久違的蘭姨的聲音。
睜開眼,是蘭姨年輕的臉,縱然染滿血污,依舊能見對她的關切愛護。
她瞳孔微微收縮,墨色眸子起了霧。
「蘭姨,我不怕的。」
她伸出手,握住蘭月的手,一雙眼睛怎麼看蘭月都不夠。
「我們......一定能躲過追兵,好好活下去的。」
她對蘭月道。
孤獨的靈魂在另外一個世界醒來,與此同時,商溯也緩緩睜開眼。
「三郎,您總算醒了。」
耳畔響起扈從殷勤的聲音,扈從的手已托著他的背,扶著他坐起身。
昨夜落了雪,窗外一片大白,從竹青色的窗紗透進來,有種竹影重重的朦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