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碧絕望地倒在浴桶里,任他們粗魯地擦洗著骯髒的自己,他們一言不發,珠碧卻忍不住與他們搭話。
「你們知道王爺要怎麼對付我嗎?」
「……」他們只會搖頭,不會吭聲。
珠碧冷冷哼笑一聲,挑起身邊一個丑小子的下巴:「我,是南館頭牌。你今日走了狗屎伺候到我,要不要我教你一些南館的生存之道?」
丑小子愣了一下,連忙搖頭,他可不敢在這裡,和這個如今屁也不是的棄子說一句話。
只想趕緊給這人梳洗乾淨,添好妝,然後麻溜地滾回南館去,繼續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地活著。
珠碧苦笑一聲,重新倚了回去,疲倦地閉上雙眼:「對……這就對了……不該說話的場合,最好一句話也不要說……」
他真是個昳麗非常的美人。
容貌清冶,媚中帶傲。他撕了一切偽裝,不再婉轉雌伏於他人身下做那卑賤求歡之態,就這麼直挺挺地站在蕭啟面前,一頭烏黑順滑的長髮披散著,系一條松松的髮帶,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即便他還是免不了滿面脂粉,描得細細彎彎的女式眉,點著殷紅的女式唇,卻也蓋不住他那與生俱來,卻藏得深的書卷氣。
他就像朵開在污泥穢土中,依舊挺立清雅的蓮。蕭啟看著他站在堂下,天光映照之下,他看不清他傅粉施朱的妖冶的臉。恍惚之間,就有那麼一剎那心生憐惜。
就像他求而不得的謝尋一樣。
他這份少得可憐的憐惜,就像天邊聚了又散的流雲,破曉時天邊的星子,飄飄忽忽,明明滅滅,比什麼都要輕,比什麼都輕賤。
「王爺要怎麼折騰我?」珠碧在堂下輕飄飄地開口,言語和他從前風光時對待下面人一樣,慵慵懶懶的,好像他不在乎,真的不,真的累了,「你有什麼本事,來吧。」
蕭啟他分明坐在主位上,卻在這一刻變成了被動的那個。他被眼前這個卑賤的男妓牽著鼻子走,好像自己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他在包容,在遷就,他的眼裡落滿了慈悲。不恨,不怨,也不怕。
想什麼啊!像破舊廟宇里神龕後捧淨瓶拈青柳,高高在上的慈眉善目的菩薩。
即便沒有信徒,即便身處破敗不堪的廟宇,即便金身被潑滿了狗血、污泥,也不怒不怨,依舊慈悲地垂眸,靜靜凝視著眾生。
蕭啟覺得自己就是芸芸眾生的一個不起眼的人,不論對他做什麼,他都不會痛,不會怕,不會歇斯底里地抗拒,就像菩薩不會因為一個信徒對自己侮辱褻瀆就毀了他慈悲的佛像。
他只是一個下賤的娼妓,應該像雲舟一樣歇斯底里地跪在他腳邊求他,求而不得後應該咒罵他,應該哭天喊地,可他沒有。
掌權以後,蕭啟從來沒有這樣被無視,被憐憫地盯著過。
哪怕高傲不染塵如謝尋,都沒有。
蕭啟陰沉著走下堂來,揪著珠碧的衣領就要對他一陣拳打腳踢,卻在拳腳即將落在他身上之時,被他輕飄飄一句話給堵了回去:「王爺不會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