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護欄上有一道邊緣鋒利的木檻,此時被血潑得猩紅,並在周圍濺射出一朵刺目的血菊。
「相公……」不甘的雙眼猶自怨毒地睜著,只是那雙瞳孔漸漸發散,小六顫抖著捧著錦畫的腦袋,染了一手濕熱,「救命啊——來人啊!!!」
嘶吼聲撕開黎明的寂靜,小六扯著嗓子喊了半天,那邊睡眼惺忪的灑掃雜役才後知後覺地清醒了,循著聲來瞧發生了何事,乍一見地上的人,瞌睡蟲瞬間便飛了,手忙腳亂地把人抱起,往霽月軒跑。
「叫大夫,叫大夫來救命——快,快呀!!!」
錦畫即便不再年輕,也從紅牌的位置上掉了下來,可他終歸還是南館的妓子,是曾經南館的搖錢樹,在姚天保沒有開口前,沒有人敢真太過怠慢,大家連忙扔下手裡的活計,叫大夫的叫大夫,通知姚天保的往幽庭急急而奔,徒留腿軟的小六癱坐在一灘血泊里掩面痛哭。
雲霜姍姍來遲,見此情景亦癱坐在地:「……」
他一直想為他做些甚麼,可終究人如微塵,他也無力改變這一切。最後的最後,除了將小六擁在懷中安慰,他不知道還能再為這對可憐的主僕做些甚麼。
「走罷,快些回去看看。」雲霜將他扶起,兩人彼此攙著往霽月軒走,一路上都默默無言,直到了霽月軒月洞門前,遇到了披衣匆匆趕來,面色凝重的姚天保。姚天保此時沒空搭理他二人,一頭便往裡扎,見到床上曾經的親兒子儼然成了一個血人兒,後腦磕進去一道大縫,汩汩往外滲著血,無神的雙目圓睜著,失去了生機。大夫攤著滿手的血腥,站在一旁面色凝重。
「這是怎麼回事!?」姚天保心疼不已,坐到床沿邊拾起親兒子冰冷的手,厲聲質問大夫,「還有得救嗎?」
大夫嘆了口氣,搖頭道:「救回來只怕也……唉。他頭上的傷磕得太重太深,我只能說,盡力一試。」
「但就算撿回了命,只怕也再不能恢復如初了。」
大夫所言不錯,錦畫再次睜眼時,人已經變得有些呆了。
他忘記了所有舞步,再也不是當初一舞名揚天下的傾世舞妓。
往後的多半時間,他都呆呆地一個人躲在小角落裡,有時傻笑有時哭,有時又癲狂地爬起來,大肆搞破壞,將入目一切可見的物件砸壞,對著空氣放聲咒罵。
小六得了雲霜默許,常常來看他,餵他吃飯喝水、給他換藥,抱著他,安慰他,替他擦淚。
有時他也有清醒的時候,清醒的時候,卻格外痛不欲生。因為極度絕望、極度憎恨,清醒的時候,這些令人痛不欲生的感受便啃食著他的心,還不如傻著好。
他明明恨極惡極,潛意識裡卻又克制不住壓抑在心底滔天的思念,捧出小盒子,抱在懷裡蹭啊、親啊,等到完全清醒過來之時,又嫌惡至極地尖叫著咒罵著狠狠丟掉,一巴掌摑在自己臉上,覺得自己賤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