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滾到驛卒近前,艱難地以手為足,一點點爬行著,雙腿一直拖在後面,該是受了很嚴重的傷。
驛卒稍稍安心了些,當即厲聲喝道,「你是何人?」
這人勉強從腰間扯下一個牌子,有氣無力地答道,「蜀中不良人張牧川,你是否有……有來自長安的日常公文要送往沔陽?」
驛卒愣了一下,狐疑地看了看張牧川,警惕道,「你怎麼知道?」
張牧川伸了伸手,「裡面是不是有一本從大理寺簽發的《貞觀律》?拿給我罷,那是我以往的同僚寄送給我的。」
驛卒聽了這話,立刻在褡褳里搜尋一番,果然找到了一本有些殘破的《貞觀律》,認真地查驗了往來署名,果然瞧見最終接收那一欄填著張牧川三個字,嘖嘖兩聲,剛要將《貞觀律》遞過去,又縮了回來,偏著腦袋問道,「你不會是狐妖水鬼變化的吧?」
張牧川大惱,憤憤道,「這是什麼混帳話!你見過如我這般悽慘的山精水怪嗎?」
驛卒細細一想,好像有些道理,如若真是妖精作祟,應當變個身段玲瓏的美姬才能哄騙自己,而不是這般埋汰的臭男人。
他在張牧川滾過來的瞬間,便聞到了一股怪味,比他兩三年沒洗過的千重韈還要嗆鼻。
驛卒捏著鼻子,滿臉嫌棄地將《貞觀律》遞給張牧川,「本來這是不合規矩的,公文層層傳遞,只能在起始驛站和終止驛站進行分發或派回,但我見你這模樣……恐怕這幾日是到不了沔陽的,屆時尋不到接受的人,我還是得把這《貞觀律》送回去,實在麻煩。而且,你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公文,便破例一次。」
張牧川說了句聒噪,立馬把《貞觀律》奪了過去,正要翻開細瞧,想起驛卒還在這裡,遂咬住牙關,猛然翻身,滾啊滾,滾到了菜畦里,縮頭縮腦地瞄了一下驛卒,見其還未離去,怒聲道,「你還在那兒杵著作甚,還不快些趕路,日常公文流轉,馬日行七十里,步行或者騎驢日行五十里,驅車最慢差不多日行三十里,你一個騎馬的居然跑出了驅車的速度,信不信我回頭舉發你懈怠公務!」
那驛卒原本瞧著張牧川像食鐵獸一樣翻滾,覺得很是有趣,也覺得張牧川有些可憐,正欲詢問對方需不需要幫忙,卻聽到張牧川這番言論,臉色頓時變得比菜畦里的野草還要青綠,低聲罵了句狗驢卵蛋,翻上馬背,匆匆離開。
張牧川待到馬蹄聲遠去之後,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翻開《貞觀律》,先是掃了眼律法條令上標紅的數字,而後翻到對應的書頁,將那一頁扯下來,依次拼湊,竟是組成了新的卷宗。
那捲宗起首處幾個大字赫然醒目:張蘊古案。
下方標註著卷宗封存的日期,貞觀五年九月二十三。
張牧川細細查閱著卷宗,這樁案子他是知道的,因為當年他在大理寺擔任司獄之時,這張蘊古是幽州總管府記室,在中書省上直,每天散衙離開宮城必定要經過承天門街,而大理寺就在承天門街旁邊,兩人年紀差不多,性情相投,經常約著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