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打量不禁感嘆,羅老員外的美貌可惜是無緣得見了。地上跪著的第二代羅員外鼻歪眼斜,像足了床上他剛過世的親媽,半點看不出來坊間傳聞里他那漂亮老爹的影子。任平生見過那位羅小公子,倒是比他爹周正一些,但跟「美男子」三個字也很難挨得上邊。
「任平生,」莫大人看著他興致盎然地盯著那醜八怪瞧,磨了磨牙陰惻惻地喊道,「羅家的小東西害你命喪黃泉,眼下有機會剁他老祖宗兩刀,你這扭扭捏捏的,莫不是對這老太婆憐香惜玉起來了?」
任平生罵罵咧咧地爬回床腳,忍著噁心重新拿手壓住那雙外翻的腳。那頭莫大人細細檢查了一下手裡的彎刀,眼珠子在屋裡打轉,看著想尋摸個東西把刀刃磨一磨。任平生卻又奇怪道:「咦,羅家人怎麼不給她綁腳?」
顧相城有個習俗,死人辦喪,換了壽衣之後,都得搓一根麻繩,把兩隻腳掌捆起來。人躺著的時候不管是死是活,腳掌都是往外翻的;但斷氣之後就得綁起來,不然三魂七魄到處亂走,找不到吃香火的家宅,也找不到投胎的黃泉路。
他見他娘的最後一眼,就是一雙穿著草鞋的的腳。他爹本已把老婆賣了,自然不會管喪事,是村里人幫著撈的屍、操持的後事,腳也捆得不如何精細,松松垮垮,仍向兩邊翻著。任平生果然從沒夢見過他娘。從那以後,不管在什麼旮旮角角睡覺,他都下意識把兩腿交疊著,不想看見雙腳外翻的樣子。
莫大人卻不以為意:「她這一屋子孝子賢孫啊,要不是顧著門面上不好看,怕是連白皤都不想給她掛呢,還捆什麼腳,巴不得她做孤魂野鬼去吧。」
任平生咂咂嘴:「是聽說過羅家母子不對付,沒想到這麼狠,連死人都不放過。」
「這就是我們不當人的好處了,」莫大人把彎刀在手裡轉了一個圈,仔細打量那豁口,「別的不說,這些關起門來的背後秘辛,管你看個過癮。」言罷,實在找不到能磨刀的東西,便只能將就著把破刀舉起來,示意任平生扶好雙腳。
「這老太婆,」任平生有些心不在焉,喃喃又問,「怎麼死的?」
莫望睨他一眼,搖搖頭:「病死的,他兒孫倒是想殺,可是沒這個本事,也沒這麼大膽子。」
弒父弒母俱是重罪,陽間容不得,陰間也都說有天大的報應,羅員外不敢也不奇怪。任平生想了想又問:「病死不算命數嗎?怎的還死不瞑目了?」
「小鬼你記著,不是死於非命才叫死不瞑目的。」莫望一臉神棍般的迷離莫測,教育新徒弟道,「死不瞑目,說白了就是放不下。有些人的放不下是求生,還有些人呢,是求死。」
「這位羅老太太是前一種,命數已然到了,還不想死。」莫望舉著彎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