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正撈麵條的大娘「呸」地一聲,一碗熱湯直接潑過來:「他打鐵不得行,關老娘屁事!」
莫大人眼疾腿快跳起來躲開,任平生卻沒那麼靈光,被潑了一身的紅油湯水,嘴巴又封上了喊不出來,氣得心裡又把莫大人來回摁在地上錘了八十遍。
老鐵渾不在意,撿起彎刀看了兩眼:「拉不出屎莫賴茅坑,顧相城就沒你這麼用刀的提魂使!老子就是把閻王爺的金腰帶扭下來給你打成刀,你也用不了兩天。」
莫大人雙手抱胸,一聲冷笑:「你要是有那能幹本事剝了他的金腰帶,我保證用夠三天。」 說完扔過去一個沉甸甸的荷包,「收好了,姑奶奶費好大力氣才弄到的,這回再不給我打出把好刀來,我天天去寡婦門前守夜,看你躥不躥得進去。」
賣面的寡婦擼起袖子又要潑湯,任平生這回成功躲開,忙不迭跟著莫大人離開了鐵匠鋪。兩人腳步不停,一路走進一個青磚院子,莫大人才終於讓任平生張開了嘴。原來這般的鬼差也是會累的,忙活了這一天,莫大人往槐樹下那張吱嘎作響的搖椅上一撲,攤開手腳歇氣,隨手指了右邊的屋子讓任平生自己去收拾。
莫大人這房子不起眼得很,進門一個院子,院裡杵著一棵老槐樹。三間顧相城裡隨處可見的木板房,屋頂吊得高高的,支著幾根蛛網密布的橫樑,橫樑上頭就是稀稀拉拉的瓦片,看著就沒撿整過,散著好幾個孔洞,露出外頭的星光。屋子正中央勉強看出來是個廳堂,擺了幾把椅子,灰塵多得任平生一個死人都覺得嗆。
左邊房門開著,任平生往裡一望,依稀能看見一張桌子半張床,約摸是莫大人自己住的。右邊指給任平生的屋子裡連床也沒有,點起燈一看,只有幾張摞在一起落灰的條凳。所幸靠牆倚著一張歇涼的竹板,不知多少年沒用過,一股霉沖沖的味道。
任平生原本談不上嫌棄,他一個從小吃魌頭長大的混混,死了娘以後連塊完整的屋檐都沒睡過,吃的穿的用的,俱是撿來偷來搶來,餓肚子的人哪裡會嫌棄別人給的饅頭不夠軟呢。只不過這位莫大人在指給他住處的時候,還指了指廊下的一隻大箱子,讓他缺啥自己出去買,只要別跑出棺門巷,不要去打擾她老人家睡上一覺便好。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任平生一邊暗笑莫大人缺心眼,一邊在那樟木箱子裡抓了一大把荷包,長得都跟她給鐵匠的那隻差不多,沉甸甸的。
出得門來,任平生好生喘了一口大氣,儘管他眼下已不需要喘氣了。從中午被狼狗追,到稀里糊塗做了個女鬼的跟班,又在羅府里折騰那老太太的死人身子,不過半日的功夫,竟恍如過了老長一輩子似的。
他向來是個心裡想得開的人,知道自己反正跑不脫莫大人的五指山,也就心安理得拿著莫大人的錢財,準備去好生享受一把揮金如土的感覺。這福氣活著的時候他可從沒有過,怎麼也當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