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自然沒有看珠寶成色的眼力,按照他的理解,個頭越大越貴重總是不會錯的。荷包里的翡翠指環雖然很漂亮,但怎麼看也就那一丁點大,估摸連羅不盡那樣的公子哥都看不上,能賄賂得了住在得意山莊裡的大人物?再看荷包送進去半天,秦樓月在山腰那等得都快花容失色了,仍是沒有回音。任平生難免心想,莫不是他那便宜師父氣狠了,故意耍著秦樓月玩呢。
秦樓月心裡大約也想著同一回事,她今日出門妝扮比往常妖嬈冶艷不同,素衣薄妝分外可憐,如今在風口上等了許久,髮髻都快要吹散了,一張臉硬是急成了苦瓜狀。如此一等就是兩個時辰,直到天色晦暗時,那頭才急匆匆跑來個小兵,把秦樓月迎了進去。
學藝不精的任平生隱身術雖然只能撐一炷香,好歹瞞過此處一眾守衛進了大門。他小心翼翼、不遠不近地跟在秦樓月後頭往裡走,才發現這大名鼎鼎的得意山莊其實也不見得多氣派。固然也雕樑畫棟,有花有樹,可跟城裡那些權貴的宅子比起來,並未有多出色。
心下疑惑更甚,又走了一會兒,終於在一處水榭里看見了主人家。任平生隱住身法上前細看,那人已經六七十歲,鬚髮灰白,臉上的褶子已多得看不出相貌美醜,獨獨一身氣勢驚人,雖穿著並不顯貴,卻叫任平生莫名不敢靠得太近。
那頭秦樓月行了禮,半天沒聽見聲,只好跪在地上僵著。任平生挑了個隱蔽的地方躲著,只見這位老人家手裡摩挲著那隻翡翠指環,盯著秦樓月上下打量了半天,不知是在確認什麼。半晌才終於開口,說的是官話,聲音雖然沉穩,卻聽得出氣力不濟:「這東西你從何處得來?」
事實上,秦樓月對莫望所知不多,除了名字與相貌,想透露其他的也無從著手。眼下她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斟酌回道:「一位友人相贈。」
老人家往前傾了傾身子:「什麼友人?多大年紀?現在何處?」
「她,她與我差不多年紀,我也不知她現在何處,她只與我在春深處相見,並不曾告知我其他。只知,只知她姓莫。」
「姓莫,姓莫!」那老人家反覆念了兩遍,秦樓月沒忍住抬頭看了一眼,正撞上對方一雙銳利的眼睛,嚇得趕緊又低下頭去。
老人家緩緩靠回椅子裡,又問道:「她讓你來此前,都跟你交代了些什麼?你且說仔細了,不許漏掉她一個字。」
秦樓月一個激靈,身子俯得更低了。她並不知眼前這位老者是何來歷,但能住進得意山莊,勢必不是她一個風塵女子得罪得起的。春深處里私隱消息最多,她曾聽上半城的貴客們提過,這座山莊從幾十年前顧相城打通航道時就建起來了,一直有重兵看守,平素就連縣令也不許靠近,誰也不知它的主人究竟是誰。
前幾天羅縣令包下春深處接待貴客卻被人下了臉面的事情傳得人盡皆知,當時還不少議論說羅縣令必不會就此罷休,管什麼金陵來的貴客,怕也要在地頭蛇手裡栽兩個跟頭。眼前的老人家,想來就是那位不肯給羅縣令面子的大人物了,但照秦樓月識人多年的判斷,羅縣令那點身份地位,恐怕還不夠格讓這位栽跟頭。
更何況,莫望既讓她來此處,那這位老者定是有能脫罪換籍的通天本領,又豈是一個小小縣令可以拿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