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屠夫點點頭正要接著推,老何就擺了擺手:「我曉得,下半城的窮人家,哪個有功夫幫別人娃嘛!硬是要你們養,就畢強家這個院子,給你們都是應當的。」
鄧家夫妻眼睛一亮,卻聽老何繼續道:「但是昨晚上你們也看到了,當鋪那邊一聽到信就來了人的,春枝那個死丫頭早就把這裡當掉了,簽好契說的明明白白,下個月就要收房的。要不是這回事,萍萍外婆那邊哪裡會這麼幹脆不管嘛。」
鄧娘子著急起來:「房契是畢強的名字,明明是吳春枝偷了去當的,這哪裡能作數?」
老何雖年紀大,一雙眼睛卻精明得很,一望過去就讓鄧娘子禁了聲。他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當鋪的人只看契紙,管你是哪個名字。莫不成,還要找訟師去跟他們扯官司?莫說你們,豬市壩又有哪一家上得起公堂的,指望我這個老東西出頭幫你們去要啊?想都莫要去想。」
鄧娘子和鄧屠夫都有些訕訕的,老何這才接著道:「都是老街坊,我也不想說難聽話。但是畢強的屍身是你們頭一個發現,又是挨著住的,萍萍跟你們也熟悉些,不指望你們還能指望哪個嘛?再說,你們兩個想一想,萍萍是個女娃娃,你屋裡兩個兒子,以後長大了娶媳婦,哪裡不花錢?多雙筷子多個碗,萍萍不要幾年就養大了,要是有緣分做得童養媳也好,沒緣分,以後出嫁了,也掙一筆彩禮錢,總不至於讓你們吃虧。」
聽到此處,任平生忍不住吐了口濁氣,眼看著鄧家夫妻倆眼裡又是糾結嫌棄,又放出些說不得的光來。院子裡的三個大人你推我擋各懷心思的,幾句話定了萍萍的後半生,互相送著出了院門,竟一時沒有人再來管她。她一個人在院子角落裡玩,還穿著那身七拼八湊的孝服沒有脫,倒是比之前髒兮兮的打扮看著更精神一些。
任平生在高處看著鄧家夫妻倆回了自己家,像都把這女孩忘了一般,便輕悄悄翻下牆,蹲在了萍萍面前。萍萍抬頭看他一眼,並不認識,也沒有搭理,又低下頭玩泥巴去了。
「萍萍。」任平生喊了一聲,見她又抬起頭來,卻不知該說什麼。以後要小心?她一個五歲的娃娃,能跟大人斗什么小心。帶你走?任平生自己也是孤魂野鬼,萍萍再可憐都比他有血有肉,他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無論活著還是死後,任平生的惻隱之心,都沒有資格去動。他很輕易就能想見這個女孩子的一輩子——鄧家夫妻未必有多壞,可把這麼個女孩子不甘不願地接過去,就是兔子進了冬天的獵場,再是餓習慣的狼,也早晚被饞出胃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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