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望緩緩放下刀,拿旁邊的布小心包好,這才嘆口氣看向她這個不太聽話的徒弟:「你真要聽?」
不等任平生點頭,她就自言自語:「也罷,瞞著你也沒什麼意思。你的娘親,落得那般下場,是我的過錯。」
任平生愣住了。他娘是被他爹賣給人伢子之後,半路跳河死的,人伢子嫌晦氣,還衝進家裡把賣身錢搶回去了,可惜已被他爹賭掉一大半。這事他記得清清楚楚,不知緣何會與莫望有關聯。
莫望有些不忍,別開眼緩緩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與秦樓月說過,我不屬於人間,管活人的事是有違天道,一旦管了,就會有代價。」
任平生木木地點頭,他記得,插手凡間事,提魂使是要被捉回地府受刑的。
莫望知道他在想什麼,搖搖頭:「不是我會挨打的代價。管的人有代價,被管的人,也有代價。」
「一世落魄,或是纏綿病榻,或是家毀人亡,你可賭得起?」任平生想起來,莫望這麼問過秦樓月。
只聽莫望繼續道:「你娘親是個苦命人,但她其實應該死在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任平生出生的那一年。
他娘是在稻田裡生的孩子。收稻子的時候,秋老虎頂頭咆哮,顧相城到處都熱得活不下去。任家就那麼一點田地,種著幾株乾癟萎靡的稻子。夫君只管喝酒賭錢,娘家兄弟就隔著兩個小山坡,卻也不可能來人幫她,一個大著肚子的孕婦,只好自己下地,好歹收了稻子,能吃上一頓白米飯。
天不垂憐,她七個月的身子,本以為還有些時候才會生,卻在炎熱、虛弱和勞累的磋磨下,倒在了還沒收完的稻田裡。
太熱了,四周的田地早就收得差不多了,也沒有鄰人在,產婦鮮血染紅了稻杆,卻連大聲喊救命也沒有力氣。
是莫望路過。師父指派她去隔壁村里給一個失了清白自盡的姑娘提魂,她幹完活回城,就見到了那個命懸一線的孕婦。
師父也教過她,只走鬼差路,莫管人間事。她咬咬牙想走,但那個孕婦或許是因為半隻腳踏進了黃泉路,竟穿過陰陽,看見了隱著身法的莫望。
她一邊流著血,一邊流著汗和淚,聲音嘶啞地求她:「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莫望動了手,孩子順利出生,孕婦撿回一條命來,在稻田裡躺了半晌,被孩子的哭聲驚醒,抖著腿駝著腰,把孩子和稻子都拖回了家裡。
「她本該死在那時候,十幾歲的年紀,也就只需要苦那十幾年,然後去賭一賭下輩子是什麼章法。」莫望的聲音聽著很平靜,「可我改了她的命,讓她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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