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簡直有些佩服定下這條律法的地府先輩了。是啊,什麼樣的父母才能逼得孩子要殺人,什麼樣的孩子才能真對父母動了刀。既然都有過錯,那就接著互相折磨去,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報應了,比什麼打人的刑罰都狠毒。
他方才還大言不慚,跟莫望吼著不要你救,怨他不聲不響多管了閒事。其實最惱的,卻是他自以為是自己一力承擔的罪孽,竟早在不知不覺中被別人擋住了。
什麼絕不連累他人,其實他出生就連累了親娘,死了以後,還連累了莫望。
更諷刺的是,如今把那報應擺在面前,讓他自去承擔,他也不願意。挨打受罰,魂飛魄散都可以,讓他再去與那狗東西做父子,他不願意。
是以莫望還站在那兒劈頭蓋臉地數落他,他卻忽然抬起頭來,直看著莫望的眼睛輕聲道:「對不起。」
莫望又愣住了。忽地想起那個秋夜裡,她就站在不遠處,親眼看著這孩子把父親推下去,等聲響俱消時,小平生站在原地望著山那頭不知什麼地方,也是這般神情。
又怨毒,又狠絕,但又帶著無限的悲楚,和耗盡全力掙來的那一絲絲解脫。
當時,她是真害怕任平生會跟著跳下去,畢竟母仇一報,他在這人間確實再無任何牽掛。誰想一陣秋風打著旋兒轉過來,吹得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便轉身下山,自去偷雞摸狗地找衣服穿了。
半晌,莫望只好又嘆了口氣,自覺這一會兒功夫嘆的氣比過去一年都多。她發完了火,也有幾分彆扭,便咳了兩聲,找話說道:「你也不用牽掛在心上。就當是,就當我也有未斷的塵緣,系在了你身上罷。」
任平生幾乎想張口告訴她,這句對不起,不只是為了剛才那頓莫名其妙、好不占理的脾氣,還為了萍萍,為了她這樣不計後果地護著自己,自己卻瞞著她,冒地下之大不韙,救了那個孤女萍萍。
可心頭幾番掙扎,他還是忍下了。說出來,要莫望如何做呢?她是個那樣護短的人,只為了娘親一句託付,就拼著半條鬼命,也要保任平生從那樣不堪的輪迴中解脫出來。萍萍的事如若她知道了,要麼按規矩來,把萍萍送回去,要是擋不住,恐怕任平生那點所謂的義勇,最後還是要莫望去承擔後果。
任平生咬著牙,絕不願意再連累她一回。萍萍他舍不下,讓莫望在前頭頂著,更是不可能。這件事既已經做下了,從頭到尾,莫望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他彎著腰,如七老八十一般委頓在奈河橋頭,抬眼望去,湯湯忘川水,河邊那些排隊輪迴的鬼魂,連個倒影都映不出來。
懷裡還揣著老皇帝的塵緣線,塞得隨意,眼下一動作,便露出個線頭來。任平生索性扯出那團塵緣,有幾分怔忪,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塵緣線,這塵緣線斬斷了,又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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