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只能肯定有這輩子,只是不想放棄這不能重來的一輩子。平生,輪迴很苦,真的很苦,但它不是為了折磨去輪迴的凡人。」
她望著任平生,萍萍趴在她肩頭奄奄一息。
「它並不干預人間的法則,只是給每個魂靈都不斷提供修正的機會,儘管這點機會太難把握,微乎其微,可奈何橋頭那麼多人,還是滿懷希望在等著。」
「平生,錯的不是輪迴,是人間。你不喜歡這人間,可他們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他們還想做人,還想留在人間。」
莫望同樣不喜歡這個人間,可她早在那漫長的五十年裡漸漸明白了,人間有時候好,有時候不好,但無論它好與不好,總有魂靈留戀難捨。
輪迴只是通道罷了,讓所有魂靈都有重來的機會,儘管重來的時候它們早已忘卻前塵。也讓這個世界無論發生了什麼,始終還會有炊煙升起,春花再放。
第45章 莫聽雨
任平生沸騰的頭腦總算是冷靜下些許。回想做鬼這些日子,竟一時不知道自己是從何時起滿腹怒火與怨憤的。
他原本是最片葉不沾身的小乞丐,街溜子,任他什麼閒事,一概不想管,也管不了。可也許是因為有了容身之處,有了一點本事倚仗,也許是他自以為已然了結的、自己一力承擔著的父母往事一樁樁揭開,全與他自以為的不同。
叫人沒法不厭惡那個看不見的命數,扭不轉的輪迴,既厭惡,又恐懼。
任平生抓著萍萍,就像抓著一罐麻沸散,只要抓得夠緊夠牢,他就能麻痹自己,就能不斷想像自己可以超脫於命數與輪迴之外。
莫望不是個好師父,說話兇巴巴,教人罵罵咧咧,耐心匱乏,溫柔欠奉。如果徒兒喋喋不休追問,她雖不耐煩,也總會回答,可大部分的時候,任平生不善於撒嬌黏著,什麼都要問個清楚,她也只是把任平生掬在身邊,叫他自己看,自己學。
可惜任平生始終沒有習慣分享和傾訴,沒有習慣他早已不是孤身一人,他其實有了一個亦親亦友,日夜常伴的師父。
就在那一點又一點,分不清是害怕還是不想拖累的隱瞞中,他自己構建的仇恨不滿,已與莫望所想的大相逕庭了。
短命門,今日短命的終於不再是那些苦命人,而是苦命人的主子們。一地的血,屍體橫七豎八,這麼多條塵世性命,一屋子被扭歪了命數的凡人,要如何瞞過地府?如何瞞得過!
莫望幾乎又要落淚。她懷中的萍萍還在微弱地呢喃著,花生米。
她拍了拍萍萍的脊背,小心避開肩背上縱橫交錯的傷口,把萍萍塞進了任平生懷裡。說話的力氣那樣輕微:「她要看大夫,你先帶她回豬市壩去。」
任平生人還在發木,下意識地接過了孩子,茫然往外走,一身血衣,莫望想叫他遮掩一下,一轉念卻說起了另一件事:「平生,你的封印做得不好。今日我好好教你,你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