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關鍵的是,連妻子自己也十分執著於生養出一個兒子。這叫關越想反抗都不知該從何處使力。
這一切終結於一個春暖花開的午後。妻子又在家中鬧了一場,如今是父母和妻子一個陣營,想盡辦法要關越與穀雨決斷。關越冷然不語,妻子卻背著他,叫回了身懷六甲的女兒,想再多個助力。
仗著還有兩個月才臨盆,妻子很是放心地抓著女兒一起質問他,是不是外孫以後有個好龍陽的外祖父,在金陵城再也抬不起頭來。
關越勃然大怒之下,終於動了手,抓起茶盞就砸向妻子。妻子還愣愣地站在原地,他那學了一肚子孝順禮儀的女兒卻下意識地撲了過去,擋住了滾燙的茶水和尖銳的瓷片。
兵荒馬亂中,一屍兩命。
穀雨遙遙地在門外燒過一份祭禮,關越沒有見他。
再後來的事情,關越甚至記不太清是怎麼發生的。他渾渾噩噩地聽說妻子帶人找去穀雨的住處,要他給女兒償命,沒多久又傳來消息,說失火了,花街那邊燒了一大片的房子,河裡的水都舀幹了才撲滅。
關越都無法從那一排排的焦屍中辨認出哪個是妻子,哪個是穀雨。
他是四十歲死的,也沒病,就是一日比一日的疲憊無力。一天中午,他躺下睡個午覺,一醒來,已到了黃泉路上。
鬼差指著奈何橋頭兩個隊伍跟他說:「要投胎去這條,不想做人了,去那條。」
關越想了想,去了不想做人的那一條。他這樣的人,如果再去做人,是不是還得害人?
他成了提魂使,在金陵城裡留了很多年。親眼看著燒掉的花街再起,繁華如初,看著一批又一批新的寧杭美人被送到這裡來。
也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婿與續弦的妻子重新生兒育女,又因為丈夫有美貌丫頭、妖嬈妾室,惹得娘家勢大的續弦也養起清秀小廝,蓄著勇武護衛,整日家犬不寧。
後來,他在金陵皇宮裡見到了一位吞鴆的公主。那時金陵城中一片喜氣洋洋,因著大皇子大破北林,從此天下可安,再無戰火,再不用向異族進貢了。
公主就是從北林回來的,聽宮人們背地裡議論,丈夫孩子都死了,一個和親的假公主,還給接回金陵,不知以後要怎麼做人。
許是想到了女兒,又許是想到了做提魂使這些年見過的很多人,他帶走了那位假公主。
假公主說,她叫莫望。她想去顧相城。
於是關越也離開了金陵,在地府重新登記,在那個姓魏的女官冷漠而平靜的注視下,領了新的提魂印,帶著莫望住到了棺門巷。
小徒弟雖是個死人,卻給了他很多生趣。兩人在顧相城裡辦差,戲耍,他教小徒兒術法,教她如何做事不關己的鬼,小徒弟跟他撒嬌,跟他吵架,闖了禍找他善後。活人一輩子的光陰,落在他們的棺門巷中,也仿佛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