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年間,又親手處置了與天皇暗通款曲的親阿姊和外甥女。調露永淳之際,廢掉的是自己的親兒子,流放巴州的也是自己的親兒子。
他蓋在我手背上的手僵了一瞬,從我手背上抽了半寸,又重新覆上,握住了我的。
他的力道慢慢收緊,箍著我的左手,疼痛從骨節處慢慢傳來。我微微動了動,他似有覺察,將力氣用得小了些,卻沒放開我的手。
片刻之後,一滴冰涼就落入了我的手和他的唇之間。
他落淚了。
我怕阿姊變成天后的樣子,可是天后不僅是天后,還是他的母親。
他的至親之人,也是害得他失去至親之人的人。這些年他背負的愧疚和壓抑,我不曾認真思慮,也不曾悉心理解。
而今雋娘之事一出,我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痛苦、他的無奈、他的洞若觀火、他的藏愚守拙。
那不是上天給的,也不是天性淡泊,是從二十二年的宮廷生活里練就的,是從血肉親情的殺戮里懂得的。
我輕輕抽走了手,他神色一慌,那雙盛滿了湖水的眼睛盯著我,眼神從未這樣脆弱過。
我鼓起勇氣,站起身將他攬在我身上,雙手護著他的頭,撫著貼近我的懷裡。
他身子驀的一怔,僵了片刻,而後雙臂懷在我的腰間,倒在我的懷中。
他不讓我哭了,自己卻哭個不停,本是來安慰我的,卻叫我不斷替他擦著眼淚。
「阿耶就要不在了,團兒。」他哭著說。我方明白他今日的脆弱也是為了天皇,為了疼愛他的父親。
我輕拍著他的背,把壓抑多年的柔情和依戀盡數給他。
及至三更,他方和衣而臥。我也不知陪他到了幾時,才昏昏睡去。
第十二章 帝逝
一路的奔波乏累,我醒來時已近正午,身邊也沒了人。
忙問玉娘,玉娘道豫王晨起便去了天皇天后那裡,只吩咐她們莫吵著我。我著了急,吩咐玉娘趕快幫我梳洗,今日我也該去天皇那裡的。
玉娘偷偷一笑,「豫王早吩咐了,娘子和竇孺人皆是舟車勞頓,他已向天后請了罪,你們晚些去便是了。」
我低頭忍不住笑意,又問道:「豫王何時回來?」
「娘子好生等著,豫王說回來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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