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極快,不過片刻就已到了九洲池畔。我不覺倚在石欄上,望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他停在九洲池畔,煢煢孑立,仿佛天地間只他一人。
我再回到瑤光殿的時候,婉兒已在太后身邊了。
「陛下說這是無謂之物,賞給團兒了。」我跪在太后身邊,平靜地開口。
「既是御賜之物,好生收著便是了」,太后語氣無瀾,轉頭便對婉兒道,「明日便啟程去巴州吧,不必跟我們到長安了。」
我愣了一瞬,巴州是廢太子李賢的居處,不知太后令婉兒探望廢太子又是何意。
合宮啟程之前,他加封了自己的妾室。豆盧孺人冊正一品貴妃,為眾妃嬪之首。從敏為德妃,王孺人為充容。
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三月的春意更濃,一路西行,竟看到沿路的迎春花開了許多,點點鵝黃綴成一條線,在一片蕭索中甚是亮眼。我掀開馬車的布簾,向窗外探了探頭。
「才剛到陝縣,娘子莫急。」
說話的是阿暖。廢帝之後,玉娘便籍沒掖庭,阿暖是宮裡新派給我的侍女,如今十六歲了,只比我略小些。
到陝縣了麼?三個月前,雋娘便葬在陝縣。可那時先帝病危,局面很亂,眾人不過將她草草埋葬,我也不記得她葬在何處了。
我答應過她,替她照顧重俊,如今卻辦不到了。
到陝州的行宮時,合宮上下修整換馬。
我見太平公主在太后身邊服侍,自己便在眾女眷坐席落座。
抬眼看了看眾人,皇后在太后下手,仍是一臉柔和,她身旁坐著王充容。我明白從敏應當是坐在我這一側的上首,側身看去,正對上她那雙俏生生黑漆漆的眸子。
我從未見過這樣神情哀怨的從敏,忙沖她咧嘴一笑,本想逗她開心,可是不過一瞬,她便落了淚。
經歷了這樣多的變故,她還未學會喜怒不形於色。
我正抬腳上車,身子一頓,襦裙被人在後拉住。我回頭,看到了依然滿面愁容的從敏,懷裡抱著我多日未見的凝雨。
我扯開嘴角又沖她笑了笑,而後退身行禮,「見過德妃。」
她咬著下唇,將懷裡的凝雨遞給我,氣息不穩。
「給你。」
凝雨在從敏的懷裡微微掙扎,漆黑雪亮的眼睛盯著我轉了轉。
我吸了一口氣,強壓住心頭的不舍,「如今我已無力再照看它,煩勞德妃為它憂心了。」
從敏抽泣一聲,眼淚又從清亮幽黑的眸子裡溢出,她看著我勉力一笑,嘴角卻又不自覺地垂落下去,「知道了。」
說完便跑回自己的馬車旁,徑直上了車。
與我無關了,英王府、豫王府,那些故人舊物,哪怕還佁然不動地在長安城裡,也都是一場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