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文慧走在婉兒的兩側,她推開了我們欲要攙扶的手,步履驕傲地緩緩走出嘉豫殿。
半乾的血跡掛在她清婉的容顏上,荒蕪的初春也變得浮華綺麗。
宜孫的腳步落在蓮花石磚之上,鈍鈍地捶在我們身後。
克制許久的怒意迸發出來,我猛地回頭,雙手不受控制地撲向她,狠狠揪著她胸前的衣衫,「是你乾的嗎?」
宜孫譏諷一笑,雙眼直視著我,「我都落到這步田地了,你們還不肯放過我麼?」
「團兒」,婉兒轉身拽住我的身子,語氣和婉,「與她無關,我們走吧。」
我靜駐幾時,卻並未移步,直到文慧強拉我離開。
尚方監裴匪躬已在殿外等候多時,抬腳入殿,與我們擦肩而過,文慧側頭與他眼神交匯,不著痕跡地側身點頭。
奉御為婉兒上了藥,數日之後雖已結痂,婉兒也卸去了包纏額頭的麻布,可眉間一道細小的胭脂暗紅,惹人注目。
入夜後我從陛下處回來,攔了要通傳的宮婢,步伐輕柔地跨進婉兒的內室。
屋內熒燭點點,暖意融融,兩個小娘子於鏡前相對而坐,身姿瘦長的小娘子提筆輕移,似乎正為另一個形色柔婉的娘子專心掃眉。
白色月光從窗紙中透過,點點清冷如霜,也被融化成乳。
「快就寢了,怎麼還要描眉?」我走向她們,輕聲問道。
兩人一同回頭,一人露出燦爛笑意,一人低頭笑而不言。
婉兒的額頭上,一朵白梅飄落眉間,胭脂細紋於梅心正中,蕊色極妍,媚態橫生。
兩京娘子,常有於額間飾以南朝花鈿的,但多為金箔、鰣鱗等物剪裁後貼於額面,我還未見過在眉間作畫的。
且坊間娘子們的花鈿,多是形狀簡單的圖樣,即便以花為妝,也不過三兩散瓣,少有整朵五瓣冬梅的,白梅更是見所未見。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
與婉兒甚是相配。
「好看麼?」文慧扶著婉兒的肩膀,笑著問道。
「月下花容,攝人心魄。」
婉兒不好意思地輕推我,笑意和煦,「本以為文慧是個英姿颯爽的巾幗嬌娃,沒想到還有這樣細緻入微的手藝。」
「看你說的,打馬球的娘子就不能精於妝容了麼?」文慧在旁努努嘴,假意生氣道。
「你瞧她那日,又是進言廢除帷帽,又是推舉酥胸半露的新衣,便知她在這上頭用心之深了。」
我頓了頓,突然想到,「聽說你叔父被放回家了。」
文慧點點頭,「尚方監裴匪躬是我叔父摯友,他親去獄中探望,攜了筆墨,我叔父便將冤屈寫於裴叔的中衣上,這才使得陛下知曉其中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