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小心地鋪開紙箋,喃喃念出。
八年的時光,早已將粉蠟箋的邊角打磨得鬆軟毛躁。一篇《威鳳賦》,我在心中背得爛熟。
「答惠之情彌結,報功之志方宣。非知難而行易,思令後以終前。俾賢德之流慶,畢萬葉而芳傳。」
跟著她的低吟,我也不知不覺誦出了大半。
「這是四兄的字」,公主讀罷,神情愈發堅定,對我重重點頭,「你放心便是,我盡力而為。」
「秉公主,梁王的人到了。」我正要開口,就被公主的侍婢打斷。
梁王?我不禁胡思亂想,難道公主和武三思也常私下聯絡?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必如此,我到底還是李家的人。」公主起身離去,在跨過門檻的一瞬忽然半轉過頭,魄氣十足地說。
「公主!」我急忙喚住她,問出了盤踞多時的憂慮,「梁王與魏王,不會有一日與來俊臣聯手吧?」
她聽罷回過身子,低眉頷首,目光卻明亮銳利,「酷吏若要結黨,那是自尋死路。這一點來俊臣心裡清楚,其餘不如他受寵的酷吏也清楚。倘若真要背靠大樹好乘涼,但凡目光長遠,就不會選魏王和梁王。」
我望著公主漸漸遠去的敏健背影,思緒繁雜。
公主的弦外之音,似乎早與除來俊臣之外的酷吏有過瓜葛。究竟是烏集之交,還是收為己用,我也實在猜測不出。
話說回來,如公主所言,酷吏也的確並非都如來俊臣一般嗜血兇殘。如今武周建立不過三年,陛下借酷吏之手排除異己、穩固朝堂,是顯而易見的事。
可若五年、十年之後呢?不出所料,狡兔死,走狗烹,陛下反手棄如敝履,還能贏一個除殘祛暴的明君之稱,周興就是前車之鑑。
第五十二章 留俗
靜室之中,阿暖將淨水置於案上,我細細擦過四個靈牌,將沉水香屑鋪蓋平整,博山爐中溢出裊裊焚香,煙霧繚繞,如坐雲中。
雙手觸及,不覺停在「扶風竇氏諱從敏」七個字上,來回摩挲。
道觀中如何超度,我不很清楚,更不敢盤問觀中長住的女侍,只修書一封送與慧苑,希望他能私下為她們祈福誦咒。
阿暖將桌案上的物什一一擺好,便拿出了慧苑的回信,原來他邀我去往佛授記寺一敘。
我想了想,陛下也沒有不准我去佛寺,便預備外出。
「娘子去公主府著道衫尚可,去佛授記寺還是換上衣裙吧。」阿暖見我幾分著急,忙拉住我。
我總是忘記自己如今身在道門的情狀,自曬一笑,便由著她裝扮起來。
一身輕妝,略施粉黛,終於能騎馬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