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簡問了兩次,看來也不必瞞他,省得他胡亂猜想,又衝動行事。
我緩了緩心神,將昨夜的前因後果都說與他聽了。
「對了,我攥在手裡的那封信呢?」我見他聽過微愣,有些不知所措,又忙問道。
他反應過來,抬身向著桌案,將那個空白的緘札遞給我。
兩張沙白的宣州紙從中抽中,一眼掃過,字跡歪斜稚嫩,與喬知之的灑脫悠然截然不同,這是阿羅的字,這是阿羅謄抄下來的那封信。
阿羅為什麼要謄抄一份給我?她留著原本的那一封做什麼?
琢磨不出,我抬起胳膊,細讀了起來。
石家金谷重新聲,明珠十斛買娉婷。
此日可憐君自許,此時可喜得人情。
君家閨閣不曾難,常將歌舞借人看。
意氣雄豪非分理,驕矜勢力橫相干。
辭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袂傷鉛粉。
百年離別在高樓,一旦紅顏為君盡。
心口一陣惡寒,我不敢置信。
原來窈娘一心求死,不是因為喬知之要同她斷了情緣,而是他費盡心思,暗示窈娘要為了他自盡!
晉朝巨賈石崇以十斛珍珠為價,買來天姿國色的綠珠為妾,將她安置於別院金谷園中,教其吹笛歌舞。金屋藏嬌難以滿足石崇的虛榮心,他將綠珠的容貌舞姿展之於眾,以至舉國皆知。
永康之後,石崇罷官,權勢再不如前,早就心存覬覦的孫秀向石崇索要綠珠,石崇不肯,孫秀便帶兵圍住了金谷園。
石崇領著綠珠在金谷園登樓遠眺,看到周圍兵甲,告訴綠珠,自己因她獲罪。綠珠聽後,流淚道別,以一句「願效死於君前」作結,墜樓而亡。
綠珠的故事,向來為人稱頌。那些文人騷客只記得綠珠為石崇而死的貞烈至情,有誰又問過,她被石崇買來願不願意?她墜樓而亡願不願意?
而喬知之,以石崇自比,又以綠珠比之窈娘,一字一句,全在訴說著自己的所求。
他在用夫君的權力命令窈娘自盡,他在用過往的情愛逼迫窈娘自盡。
她被武承嗣無端搶來,本就受盡折辱,一心所願,不過是靜待時日與喬知之重逢。
而她的夫君、她的愛人、她心中所有的希望和光明,在質問她為什麼不去死。
面對這樣的逼問,窈娘有資格說不麼?
她效仿綠珠自盡,旁人只會讚嘆品性高潔、情深似海,若真論起劊子手,也都只能想起武承嗣吧?可真正殺死她的,是武承嗣的無惡不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