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咬著下唇,不敢問出心中的憂慮。
「這些道理母親心中雪亮,若她肯退讓幾步,許多事就可以避免。母親年事已高,我不願與她走到兵戎相見的那一步,身為東宮的三兄也未必有這個膽識。」
「所以……你在東宮布置了許多眼線,東宮署官里也有你的人。你所做的這些,不全是為了對付李顯,還有陛下?」
他點點頭,「但你放心,我不會將安平簡置於險境。告知他消息往何處傳,是真心想在不得已時救下他的命。」
「那你從臨淄王府回來,是……」
「不」,他急忙搖頭,神情中竟含著幾分心虛,「是……是三郎的私事。」
我心中生疑,卻也不願打聽有關李隆基的事,只接著方才的話說道:「安平簡腿腳不便,東宮若有變故,你早些接他出來。」
「我知道。但你今日就別再想這麼多了」,他再次將我抱進懷中,輕拍著我的背,「太子妃性情堅韌,會很快好起來的。」
他不明白。
他以為阿姊的苦楚和不幸,僅僅是喪子之痛。
半個月後,陛下詔令改元長安,並下旨於下月還都長安,命相王李旦任左衛大將軍,統領戍守京師的南衙禁軍。
一切如他所料,也如他所願,陛下做出了最大限度的讓步。
還都長安、年號長安,都向天下昭示著陛下還政李唐的決心,而許給相王京城一半的兵權,更是將身家性命也交付給了自己的兒子。
如此一來,哪怕二張依舊貪於斂財、結黨營私,朝廷內外也難有置喙。
相王五子及家眷奉命先行,我不願與他的孩子日日相處,便以御前女官的身份留下,待轉年之後與聖駕同行。
沒有人再多說些什麼,武延基、李重潤與李仙蕙,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沒有喪禮,也沒有祭奠。
無憂觀的淨室中,靈牌又多了三個。
我這一生,不知道還要為多少人立靈牌、供淨水。
一切安置妥當,我來到了城外的持明院。
一年未見,慧苑似乎又疲憊了幾分,他攔下了要為我遞茶的小沙彌,親手遞到我的眼前。
「你的烹茶技藝又高妙了許多。」我嗅著茶香,不禁讚嘆。
「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我在陛下隨行的僧眾名冊里看到了你,回長安之後,你還是會跟隨國師在薦福寺嗎?」我側身問道。
「論說尚未寫完,卻不得不擱筆」,他笑著搖搖頭,「從前我不願離開大寺,卻不得不屈身於此。如今只想一人執筆,卻不得不報以師恩。」
「判教之說,還沒有寫完麼?」
「雖已完稿,卻有諸多遺漏,連我自己都不滿意,更何況他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早已將一冊經卷遞與我,竟面帶羞怯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