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聲,府中的僕役不慎掉落了手中的金銀平脫鏡。
「出去!」他極不耐煩地吼道,嚇得僕役一個哆嗦。
我已經十六年未見到他發這麼大的脾氣了。
「團兒,你不明白嗎?」他平復了心緒,緩和了神態,走近我的身邊低聲道,「你離宮的那些年,我想過無數種可能。你也許真的嫁給了安平簡,或者別的什麼人,你也許在公主府,也許還有男寵,你也許決定徹底忘掉我,可我……」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不敢說出來?」我的淚水突然湧出,盯著他質問道,「你所設想的可能,難道沒有一種是我真正經歷的?我和武承嗣之間的一切,就這麼讓你開不了口嗎?」
「我不提,不是說不出口,而是怕惹你傷心,我恨透了自己沒能護好你,我恨透了自己害了身邊一個又一個女子」,他的雙拳緊握,深長的呼吸之後,按著我的雙肩,一字一頓地說,「至於武承嗣,他雖已身死,可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相王」,我第一次這樣喚他,「我不會再因為武承嗣而傷心。至於報仇,就不必你動手,我已經做到了。」
「團兒,不要這樣叫我」,他忽然抱住我,將我緊緊裹在懷中,聲音里滿是顫抖,「不要這樣叫我。我這樣介意武延基,是我真的怕,你對他太不同了。我們走到今日才重新在一起,這有多難得,我怕……你心裡有他。」
他從未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也從未這樣不加克制自己的情感,我任由他將我抱得愈來愈緊,也任由複雜而沉重的思緒懸於心中。
我們之間,早已不是完完整整的愛意,其中夾雜著多少習慣和依賴、利益和許諾、甚至別無選擇,只怕連我們自己都算不清了。
「旭輪,武延基真的已經死了。」我伸出雙手,費力地環住他的腰,滿心疲憊地安慰著。
第九十九章 黑白
長安二年的深秋,太子李顯的第三子義興王李重俊奉召成婚,與義興王妃一同搬至永寧坊新修繕完畢的王府中。
光陰如白駒過隙,連雋娘的兒子都已經二十歲,娶妻成家了。
新婦出身弘農楊氏,李顯與阿姊無論有多麼不喜歡李重俊,也不敢怠慢這門婚事,專程請旨陛下,在東宮設宴。
我的身份終究是避不開,只能備了禮親去,坐在阿姊與長寧郡主身旁。
席間諸人早已坐定,我卻看不見裹兒的身影,忙探身問向阿姊:「怎麼不見安樂郡主?」
不過一年,阿姊似乎從李重潤的死亡里完全走了出來,她眼含嗔怪,嘴巴卻合不攏地笑說:「這丫頭近來越發精怪,不讓我和她阿耶過問,只說今日她有別的準備。」
「素聞安樂郡主擅箏,可與太子妃媲美,想來今日我們可有耳福了。」婉兒坐於阿姊另一側,眉眼俱笑。
「上官婕妤可太瞧得起她了。」阿姊半是客套半是親昵地回道。
婉兒開始與東宮熱絡,阿姊與李顯自然求之不得,待她以座上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