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明院的院門大開著,也比從前我來時整潔許多,阿兄在馬上遙遙相望,直到我踏進山門。
相王府的左右衛把持著院門,隨著身後關門的聲響傳入耳中,我在心中嘆了口氣。
雖暫住不過十幾日,卻真如牢籠一般。
「隨便收拾就是了,我們不會住太久。」我見玉娘一直忙前忙後,忍不住攔她。
玉娘輕聲答應著,手卻沒有停下,我走到她身邊,稍稍拽了拽衣袖,才看到她眼角攢著淚。
「等離開了持明院,娘子就要送我回長安了吧。」
我微笑著替她沾了沾眼角,「張娘子會待你很好的。」
「十三娘。」
玉娘的話被屋外的熟悉音色打斷,慧苑一身緇衣,孑然立於滿院寒風中。
我心中大驚,急忙問道:「慧苑?你怎麼在這兒?」
他聳肩一笑道:「這是我的地方,你怎麼反問起我?」
「我以為你在長安,所以這裡的事一概都問了阿兄,竟不知你何時回來的。」
他低頭看了看我搭在門檻上的裙擺,竟自顧自地與我擦肩,徑直走進我的房中跌坐了下來。
「才到洛陽四五日,師父已經進宮了,我如今也不愛待在大寺,只想守著這個院落安心著述,索性在這裡等師父。」
「賢首國師進宮了?是陛下傳召的嗎?」我驚問道。
慧苑點點頭,無奈又有幾分嘲諷,「師父帶了慧范進宮。」
「慧范?就是那個自稱有神通的西域胡僧?」
「他與東宮走得近,太子和太子妃都很看重。自從你提醒過,師父便與東宮疏遠了幾分。」慧苑說道。
對政局變幻,賢首國師一直敏感警覺。自己退幾步,又把一個並不重要的慧范送進東宮,而將自己珍視的弟子慧苑藏在僻靜處。
我不由得感嘆:「國師還是很護著你的。」
「我知道師父的苦心。我這一生,除了佛法、著述和……」他頓了一頓,「和心中的道義,也便只有師父了。」
我低頭對他輕輕一笑,說出了自己的擔心:「你我同住持明院,恐怕有些不便。我派人去知會相王,叫左右衛都先撤走,再去城中的無憂觀吧。」
慧苑的眼睛掠過書案上玉娘剛放好的經卷,《纂靈記》就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他眼神微動,仰起頭淡淡說道:「問心無愧,何苦在意旁的?寺中僧眾不滿我者頗多,我早已不是師父可托衣缽之人,你所憂心的種種,都盡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