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終於從憤怒轉為訝異,怔怔地呆了很久,才不敢置信地說:「原來,你不光以為我故意耽誤了去東宮的時辰,你是真的以為,是我放平恩王妃通風報信的?你竟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
「我就是因為太相信你,才被你騙了這麼久。」
他自嘲一笑,忽而淚水盈聚於眼中,伸手重重地扶住我的雙肩,「韋團兒,你聽著。我相王李旦,以全家性命對你發誓,邵王李重潤之死,我雖動過順手推舟置之不理的念頭,但絕對沒有故意放出平恩王妃,絕對沒有留下害他性命的由頭。」
我的心中穿過萬千震徹,不是因為他對我發誓,而是因為他竟在用全家性命對我發誓。
他這一生最在乎的,就是兒女的幸福和生命。
「好,我相信你。」
眼淚終於順著他柔和的臉龐滑落下來,他捏著我的肩膀長嘆了一口氣。
「可你故意拖延去救他,依然無可辯駁。當日我與你分開去了魏王府,就是心裡認定,你會全力以赴救出李重潤。旭輪,你還是辜負了我的信任。」
好不容易才擱下的緊張又繃在他的臉上,他的薄唇顫抖著,過了好久才問出一句:「人心之暗,你就沒有過嗎?你為什麼對我就如此嚴苛?」
整顆心像被巨石砸中,我呆呆地看著他,知道他在說什麼。
喬知之。
「團兒,害死喬知之的不是你,是武承嗣。害死李重潤的也不是我,是他的親生父親。」
他曾勸慰我的話,他曾將我從自責、自疑、自厭的深淵中救出來的話,此刻卻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作為一個人,我實在沒有資格要求他什麼,也實在沒有立場指責他,只是……
「旭輪,我不再怪你了。但我們……還是分開吧。」
轉瞬而逝的喜悅,緊接著便是難以置信的詰問:「你就是要千方百計地跟我分開,對不對?無論我今日辯白些什麼,你都要離開我是不是?哪怕所有的事情我都毫不知情,你也下定了主意是不是?」
我只是輕輕嘆氣道:「我沒有那麼想。我只是沒有辦法在見到你時,不去想那一日卯時的東宮。」
「你騙我!就算我竭盡全力但未能救下李重潤,你依然有藉口離開我!告訴我,是武延基還是慧苑?」
我被他的問題弄得恍惚,雙肩也被他的力道捏痛,抬頭看他道:「你說什麼?」
「在你心裡的,是活著的慧苑,還是死去的武延基?是誰讓你覺得,我沒有他心地乾淨了?」
「旭輪」,我搖搖頭,無奈地嘆道,「這無關旁人,只是你我。」
他從鼻尖哼出一記冷嘲,像是全然不信我的話,薄唇緊緊地抿著,眼睛也故意不再看我。
我掙開他的雙手,轉身走了幾步,回過頭對他說:「若有可能,還望相王奉勸臨淄王。就算是有權謀私心,也不必趕盡殺絕,永泰郡主活下來,本也不礙著他什麼。」
「站住!」他冰涼的聲音鑽進耳中,「母親很快就不是皇帝了,她不能再護著你了。」
我徹底轉過身來,隔著幾尺,他的面容還能夠深深地刻進我的心裡。
「我何曾想過,要用皇帝的權力來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