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瞧,豆盧孺人走了,王孺人嘛……你也是知道的,她與四郎也沒有什麼情分。你們彼此都放不下對方,我就替你們做主了,上陽宮你就不要再住了,想看我時再來便是。」
我心裡有些苦澀,忍不住不平道:「上皇自然是為自己的兒子想得多些。」
她竟吃吃一笑,斜睨著我道:「多大的人了,還在我跟前吃味。他雖是我的兒子,可我更明白你的不易。團兒,這些日子我在仙居殿,回頭想想自己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大抵就是先帝在時我太熱衷朝政大事,分給他的精力竟少得可憐。
「我已經告訴了聖人,等我死後,要與先帝合葬。我想回到他的身邊去,那兒是最安全的。」
我被她說得觸動,不覺覆上了她愈加乾癟、布滿皺紋的雙手。
當一個位高權重的女人失去了權柄、精力、男寵、健康,甚至時間,她所貪戀的,竟然只剩下了夫妻攜手的歲月。
「好了,替我起草一份太上皇的詔令,你就安心回去吧。」
「上皇還有什麼要起草?」
「幾年前魏元忠被貶為高要縣尉,至今也沒有回到朝廷。他從前雖是聖人的署官,但如今的局面,也不是聖人想如何就能如何的。就由我出面,下旨召回他,別讓有用之才白白浪費了。」
我心中一動,跪下懇切地說:「上皇,團兒有一不情之請。」
太上皇看了看我,想了半刻,緩緩說道:「你想為裴炎平反?團兒,我辦不到。」
「上皇……」
「聖人登基之後,唯獨沒有原諒徐敬業和裴炎。徐敬業謀反是實,當年又是打著廬陵王的旗號,當然最無可恕。但你我都清楚,裴炎沒有謀反,他是被我冤枉的。聖人和皇后不願意原諒他,是必須將他們流落房州、韋玄貞夫婦慘死的罪責推給裴炎。否則,你要讓他們乾乾脆脆地記恨著我麼?」
她就這樣輕飄飄地就說出了自己當年對裴炎的迫害,也同樣輕飄飄地將原本屬於她的仇恨再一次徹底地扔給裴炎。
我靜靜地跪在她面前,一句話也沒有說。
「團兒」,她輕嘆道,「顯兒的性子……他不似旦兒,沒有那麼容易聽進異見。如今他雖面上孝敬我,那也不過是為搏仁孝之名。魏元忠的事我是順著他的意,若我再去管裴炎,他會聽我的麼?」
她說的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很難擱下裴炎一家的苦楚。
我深吸了一口氣,「上皇,團兒知道了,這就去擬旨。」
離開太上皇時,我回頭望向又重新歇下的她,她躺在滿是宮婢、又空空蕩蕩的仙居殿裡,安靜又柔弱,仿佛這一生的勇往直前、百折不回,都不曾存在過。
冰涼的手被暖暖地包住,李旦在殿外等了許久,拉著我溫和地說:「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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