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猶豫地打斷他:「那個時候,則天皇后就提醒過我,你做皇嗣那麼多年,他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偏偏等到李顯做了太子,非要不怕死地兩次上表,而且言辭激烈?
「他自恃才高,愚蠢又心急,可怎麼就偏偏要等到李顯住進東宮,才開始心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心急呢?」
他的臉色趨於平靜,問我道:「團兒,你想說什麼?」
「那個時候的臨淄王,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也想不出這麼聰明的辦法。右衛大將軍、南衙另一半的兵馬,就是這麼來的吧?」我嘲諷一笑。
「你早就知道我要與他爭,這些事你今日明白了,也不該在意料之外。」
我輕輕點頭,「的確,這些事本沒什麼。可蘇安恆這一次呢?你可真是棋高一著。借著李隆基和李重俊的關係挑撥他謀反,又借著李隆基落馬受傷、故意以父子親情為幌子,表面上對宮中禁衛不管不問,暗地裡則告誡他們不許阻攔李重俊帶兵進宮。這樣,即便李顯真的查問出來與你有關,你也可以辯白自己只是瀆職。
「原來,不是李隆基利用了你,而是你利用了李隆基。」
「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
「不錯」,我不禁輕笑一聲,「我又不是要把你送去御史台,需要證據麼?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你處處把李隆基放在風口浪尖做什麼?你不是為了自己能殺死親子的人。」
深如潭水的眼眸突然黯淡下來,隔著半尺,他只是深深地看著我,多年未見的初生春水又一次從潭底泛了上來。
我竟有些明白了。
「是因為我?把這些事安在李隆基的身上,你想騙的人不是李顯,而是我?」
他的兩隻手攥得緊緊的,喉間微動,微微咬著下唇,閉著眼不再看我。
「你知道我討厭李隆基,你知道他對我有敵意,你也知道這件事會不可避免地牽扯到你。所以你多做了許多事,只是想讓我以為,即便真的和相王父子有關,也僅僅是他一個人做的。是不是?」
「是。」
我突然覺得好笑至極,忍不住說:「真是榮幸之至,能讓算無遺策的安國相王這樣費心。」
「夠了!」他突然喊道,「你想罵我就罵吧,不要再這樣譏諷下去!我想方設法瞞著你,甚至冒險以三郎的身體為代價,就是不願你這樣對我!」
「我對你如何?」我也沖他怒喊,「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不會害我至親!你挑撥李重俊帶兵殺進宮裡的時候,就沒有想過阿姊和裹兒會死在他的刀下嗎?就沒有想過連我自己也會死在他的刀下嗎?」
「那不可能!只要李顯和皇后還有一點聰明,李重俊就絕不可能成功!我也從來都不想讓你捲入其中,李重俊究竟哪一天帶兵入宮,我事先並不知道!」
「所以,你從沒盼著他謀反成功,你要的結果就是現在?李顯的盟友武三思、武崇訓死了,李顯的繼承人李重俊也死了,連太平公主也不得不跟你站在一起。可是李重俊他還不夠可憐嗎?你為什麼非要讓他死?」
「那我從前就不可憐嗎?我的妻妾、我的子女,他們就不可憐嗎?皇族奪權,怎麼可能保得住每一條無辜的性命?我立誓保護你的至親,已經是我能為你做的所有了,你不能要求我不費一兵一卒就奪回江山!」
我突然無力,雙腿癱軟地跌坐下來,腦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