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心有顧慮,總想勸我安分度日,她怕這一次如果失敗,我們就連命也沒有了。我反問她,難道你想一輩子老死在掖庭麼?她低頭咬唇不語,我沒有給她猶豫的時間,強迫她換上粗陋的衣衫,故意摔倒在太子的面前。
太子李弘以為是掖庭的宮人,命人扶起我們,客氣地問她掖庭是否住著兩位公主。
我抬頭一笑,顫抖著嘴唇叫了一聲,阿弟。
他長得真像阿耶啊。那樣白淨的臉龐、那樣清秀的眉眼、那樣柔和的笑容,仿佛上一刻還將我抱在膝上,點著我的額頭笑說哪裡來的潑皮小娘子。
我清醒過來,看到滿面震驚地落下淚來的李弘,又急忙假意懼怕地跪下叩頭,嘴裡不停地說著自己失禮。
二十歲的李弘推開身邊的宦官,親自扶起我和阿姊,一遍一遍地替自己的母親道歉,又以太子的身份保證救我們出去。
真是個長在富貴溫柔鄉里的皇太子,這樣容易被人利用,又這樣懵懂地看不穿誰才是始作俑者。
不到兩個月,我和阿姊就真的接到了賜婚的聖旨。兩個駙馬都是正八品的翊衛,雖不是士族門閥,卻也家世清白、人品周正。
這就夠了。只要能看到掖庭之外的天空,只要能過上有家的日子,就足夠了。
可是阿姊還沒有夢醒。同日成婚的那一天,她竟然沮喪地說,原以為阿耶會來相送的。我只能搖搖頭,幸好我們不用再待在宮裡,這個夢她願意繼續做,那就不要再三叫醒她了。
兩個駙馬升為刺史、外放出京的旨意,竟然是武皇后下的。對於兩個於她沒有威脅的失寵公主,既然兒子親自去求了,她會真的給足了面子。
我和阿姊依依惜別,心中都很清楚,這一別也許就是一生。阿姊跟著駙馬權毅去了袁州,我去了潁州。
我對自己的駙馬王勖笑著說,真是抱歉,原本也許一輩子都不用離京的。他竟握住了我的手,勸我寬心,說我以前受過的委屈,他都會補償給我。
我不曾將以後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卻真的在這一刻心動了。誰不知道我和阿姊是燙手的山芋?可他被迫接手了,竟還願意對我好。
也許老天真的要開始補償我了。在潁州的日子風平浪靜,我們的孩子相繼出生,三子一女,也都一天天長大。
宮裡的消息還是會知道幾分。那個曾救過我和阿姊的異母弟弟李弘,死於我離開掖庭的第五年。再之後,武皇后的次子李賢被立太子、又被廢掉,直到永淳二年,另一個皇太子李顯即位。
李治終於死了,我滿心歡喜,也漸生憂慮。我雖恨他,卻也明白只有他活著,我才能繼續現在的日子。聽聞新皇帝李顯年少勇烈,這樣的人,不會像李弘一樣保護素未謀面的異母姊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