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時間講究了,我扯下圍巾,直接在傷口上方繞圈,左手沒有力氣,手指根本拿不住,我只好弓起腰,用牙齒咬著一端,右手用力勒住。圍巾的質地十分柔軟,我只能狠狠咬住,使出全身的力氣拉扯。
一瞬間,龐大的疼痛像潮水鋪天蓋地襲來,劇痛從傷處像一道閃電竄上脊椎,變成鋒利的刀片,在血肉模糊的傷口裡攪 jiao動。
我死死咬著下唇,將呻 射n|吟堵在喉嚨,身下是被壓彎的枝葉,雜亂地糾纏,雨水無情地澆灌,噼里啪啦地拍打著,掩蓋住了唇齒間溢出的嗚咽。
完成最要緊的事情,肌肉失去彈性一下子脫力,苦苦支撐的念頭被擊得粉碎,我重重地摔回地面,無力地平躺在樹叢里。
肺部耗盡所有氧氣,我不得不長大嘴巴急促的呼吸,雨水混合空氣,水花濺起泥水中的土腥氣,濃郁的腐敗而又清新的氣息,難以忍受的疼痛肆虐著,收割萎靡的生命力,冷汗冒出來,身體開始不住地痙攣,發出嘶嘶的抽氣聲。
好疼,好似一個人拿著鑽頭挑動敏感的神經,眼前似乎有白光閃過,樹幹彎曲,雨水一會變成藍色,一會又是綠色。我吞咽口水,無法擺脫天旋地轉的暈眩感,內臟攪和在一起,我有點想吐,胃裡的酸水湧上來,於是側著頭不斷地乾嘔。
兇猛的折磨持續了一小會兒,人類驚人的適應力慢慢發揮作用,我感受著軀體傳來一刀一刀,緩慢的凌遲無限延長著這場摧殘,好像永遠不會結束一樣。
我張開沉重的眼皮,恐懼幻化成實體,扼住我的咽喉,我不能睡過去,那樣說不定真的會死在這裡,沒有人發現我,死亡來得比任何人都快,我只能成為養料,讓鮮艷的花朵搖曳著在我的屍體上綻放。
好累啊,如果能休息一會就好了,冰冷的雨水從脖子進入,衣服業被打濕了,身下的草葉從土壤吸吮了足夠的濕氣,擠壓出墨綠的汁液,一點點地滲透。寒意從四面八方侵襲,我失去了所有屏障,像是躺在冒著白氣的冰窖里,流動的血液開始變慢,四肢在失去知覺,黑暗擴大邊界,將我拖入深淵。
我又是孤身一人了,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經習慣了孤獨,它對我來說並不是多麼可怕的事情,我生活在有人類的地方,卻沒有人把我當成同類。甚至還不如可愛的小動物,僅僅是一個話不多,會笑,會透過裝著鐵柵欄的窗戶望著頭頂的藍天的一個幽靈,困在黑白條紋的病號服里,偶爾會發瘋,張牙舞爪地被綁在床上,我在哭叫,在傾訴,用另一種語言訴說痛苦,我誠誠懇懇地扮演著病人的角色,大多數的時候沉默地計算著,在無數顆鮮艷的小藥片的作用下,還有多長時間可活。
我曾經幻想過,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我的媽媽一定會比一臉不耐煩的護士阿姨溫柔,她不會把我綁起來,強迫我陷入沉睡,我可能有兄弟姐妹,他們很健康,眼睛或者嘴巴長得和我很像。
直到我能認識書本上大部分漢字,讀完《尼爾斯騎鵝旅行記》時才明白拋棄的含義,不被人需要所以丟掉的東西,我不再渴望拔出內心中的燦爛盛開著惡之花的樹,因為即使我是一個正常人,也走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