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同一個身軀,但前世與今生的景況實在差太多了。那些在前世謹小慎微所積累下來的戰鬥習慣,在此刻卻變得不合時宜。
「過去的經驗很有用。但你的習慣並不好。」
那時,希夷一邊咳嗽著一邊坐在坐榻上,純白的狐裘隨著他倚靠隱几的動作,從瘦削的肩上滑下來。大概是咳得狠了,他用帕子去掩,露出一段伶仃的腕骨來,緊繃到可以看清鼓起來的血管,在蒼白肌膚下顫動著的慘青。好一會兒,他才放下手來,將隱隱可見斑斑血跡的帕子疊好,收進衣袖裡。
「如今,你的經脈未曾受損,根骨也可稱上佳,再在戰鬥時瞻前顧後,寄望他人,只會害死你自己。為今之計,只有從頭練起,由最基礎的修行開始,逐漸熟悉你的身體,摸索一條更適合你的路。」
大抵是平日不常與人說話,只是簡單談幾句,也讓希夷露出了疲憊的神色。白飛鴻原本只是站在一旁,看著看著,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習慣性地走到一旁,從燒著茶水的小茶爐里倒了一盞茶與他。
「……」
反倒是希夷怔了一怔,看她的眼神有些茫然。
白飛鴻嘆了口氣,將茶盞往前一遞:「喝茶。你剛才咳了那麼久,嗓子很難受吧。」
希夷看了那一盞茶好一會兒,方才伸手接過,卻也不急著喝,只是捧在手裡,望著裊裊白煙,出了一會兒神。
「也是。」他說了一句在白飛鴻聽來很古怪的話,「你確實會這樣做。」
「什麼?」
但白飛鴻沒能繼續問下去,因為希夷已經喝下了那盞茶,放下杯盞之後,他的手指還輕輕轉了一圈茶盞,像是還在感受著杯壁的餘溫一般。
「你認為『道』是什麼?什麼又是『無情』?」
希夷忽然問道。
白飛鴻的神色越發茫然:「……一上來就問這麼難的大問題嗎?」
她回憶了一下自己過去看的討論何為「道」的典籍,頓時覺得自己眼前一黑。
僅僅是第一個問題,就引得古往今來多少修者大能爭相議論,他們長篇累牘都沒能討論出一個明確結論的問題,希夷倒是希望她三言兩語就給他解釋清楚了?
「待你想明白這兩個問題,你便知曉何為無情道。」
聽到希夷這樣說,白飛鴻再也克制不住嘆氣的衝動。她長長呼出一口氣,抬起眼來,定定的看著希夷。
「很抱歉,我一句也沒聽懂。」她忍耐道,「師者,傳道受業解惑者也。既然收了我做徒弟,就請您用我這類人也能聽懂的方式,好好的、從頭、從最簡單的地方講起,好嗎?」
白飛鴻上輩子見過的有卜算預見之能的修者不多。
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就是不說人話。而且完全意識不到自己說的不是人話。
就像此刻,希夷抬起一張蒼白雋秀的臉龐來,臉上的神情卻越發茫然起來。
「你聽不懂嗎」——他雖然沒有問出口,但是這幾個字已經寫在他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