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見到了。
那時的希夷獨自倚著闌干,眺望著太華山無盡的風雪。
於是,彼時尚且不偏不倚地行走在正道之上的雪盈川,就那樣與他對上了視線。
一直到很多年之後,雪盈川還是無法忘記他那時的目光。
某一次午夜夢回,雪盈川忽然意識到——那一次,是他被放過了。
希夷的眼睛,可以看到萬物的因果,可知過去,可見未來。
所以那時他就已經知道了——知道雪盈川日後會變成什麼,又會做些什麼。
但他什麼也沒有做。
他只是高高在上地投下漠然的一瞥,隨即便厭倦般移開了視線。
「我對你們人間的恩怨是非沒有興趣。」
希夷的聲音依舊是漠然的,但是,有什麼地方與過去不同了。
雪盈川看到,那雙死灰一般的眼睛,第一次燃起了火焰。
儘管微渺,儘管只是零星的餘燼……仍是一次燃燒。永遠端坐於雲端之上的仙人,第一次垂下眼來,將他放在了自己眼中。
他聽見希夷的聲音,冰冷的,卻帶著不容錯認的殺意。
「但這一次,我會為她殺了你。」
希夷如是說。
「殺了我?你能做到嗎?」雪盈川大笑起來,「你以為你還是當年的你,我還是當年的我嗎?昔日『一念白頭,天下盡雪』的天問君,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模樣!你現在光是站在這裡就已經很吃力了吧?哈!要是我猜得沒錯——你連呼吸都會痛吧?」
他說得並沒有錯。
崑崙與東海尚有白帝遺澤,但外界稀薄的靈力,對希夷來說猶如劇毒。
而魔域之中,便是連這一點微薄的靈力也被污染了。
充斥於此地的魔息,如瘴毒一般侵蝕著他的五臟六腑。
到了這種地步,疼痛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感受。
然而希夷沒有一分異色,只是漠然地抬起手來。
「對付你足夠了。」
他淡淡道。
「話很大啊。」雪盈川冷笑起來,錚然一聲,利劍出鞘,「那你就來試試看能不能殺了我——天問君,希夷。」
通體玄黑的魔劍之上,魔息驟然暴漲!
洶湧澎湃的魔息如惡獸般猛然沖向希夷,攜裹著濃濃的血腥氣,狠狠咬向他全身要害。頭顱、心臟、靈府……那劍氣帶著毫無保留的惡意,勢要將希夷當場斬於劍下!
然而那駭人的劍意還沒有抵達希夷身前,便被無形的靈力所阻,硬生生攔在方寸之外。
劍風帶動霜雪般的長髮,在夜色中微微飄動,露出那雙如月光般蒼涼的眼眸。
那雙眼眸微微抬起,仰望著天上月。
琉璃般的滿月高懸在蒼藍的夜幕之上,月華如水,自天穹傾瀉而下,流入他的手中。
人要如何捕捉到無影無形的月光?又要如何抵擋從四面八方的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