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沒發現自己面上的神色鬆弛了許多,眉毛微微揚了起來,雙目微微發亮,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個方向。叫任何人來看,這都是個近乎微笑的表情。
首先探出高大的草葉的,是一個亮著的油紙燈籠。
有紙殼的保護和映射,燈籠的光比荊白的蠟燭更亮,足以照出一個人完整的身形。
持著燈籠的那隻手臂五指修長,穩定而有力,隨後,另一隻手撥開了遮擋在他眼前的枝葉,一個身形挺拔,長身玉立的男人走了出來。
他極英俊的面孔上正掛著一個荊白熟悉的笑意,非常燦爛,好像早就猜到了自己將要看到的人是誰,還抬起手,瀟灑地打了個招呼——然後荊白就看到他的神情僵住了。
荊白很少見到柏易這麼嚴肅的模樣,比他還要略高一些的男人兩道濃眉擰得死緊,荊白甚至從他眉宇間看出一絲極少見的戾氣。
他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應柏易的招呼,對方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走了過來,站在荊白跟前,急切地問:「怎麼回事?你的燈籠呢?」
這事兩三句還真說不清楚,荊白索性沒應。
柏易便低下頭,垂著眼睫,一眨不眨地瞧著荊白手中捧著的簡易燭台。
蠟燭的暖光映著他漆黑的雙目,那深湖似的眼睛裡此時涌動著的,只有真摯的關切之色,映著爍爍火光,濃烈得近乎滾燙。
荊白瞧得愣了一下。
柏易見他不說話,神色顯出一種溫柔的無奈。他在唇邊呵了口氣,將手輕輕覆在荊白握著燭台的那隻手上。
骨節修長的五指早已凍得發白,驟然襲來的溫暖讓荊白指尖微微一顫,又被堅定地握住。
這樣冷的晚上,荊白竟忽然覺得兩頰發燒,可柏易看著他的眼神柔和得近乎陌生,倒讓這症狀愈演愈烈。
荊白抿了抿唇,用力穩住自己有些亂了的呼吸,正色道:「老規矩。」
柏易怔了一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面失笑,一面掀起手腕上的衣服,將鬼嬰留下那個巴掌印給他看。
荊白這才定下心神,但他印記正好在握著燭台那隻手的左臂內側,不等他動手,柏易便挑了下眉,道:「不如我來?」
本來就是要給他看的,荊白十分坦然,將手臂遞過去。柏易將手放在胸口處貼了一下,才伸出來,小心地捲起他的衣袖。
他的手指上還帶著胸口熾熱的體溫,觸在荊白的肌膚上,也是微微發燙。柏易的動作明明十分輕柔,可荊白卻能感覺到他指尖在自己皮膚上的每一寸移動和碰觸。
他不自然地移開眼睛,想轉開視線,但兩人此時離得太近了,近得他一抬眼,就是柏易低垂的目光。那張向來寫滿漫不經心的臉上有種格外認真的神氣,讓原本就扎眼得要命的深眉俊目顯出一種奪目的光彩。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停滯了,夜風的呼嘯,枝葉晃動的低語,甚至近在咫尺的柏易的呼吸聲,好像在這瞬間同時消失,極致的寂靜中,他只能聽見自己加速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