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蠟燭往下斜斜照著地面,能看清植物的根部處儘是殘留的血肉和各式各樣的臟器,胃部又是一陣翻滾。
這片臨水的植物原本長得格外高大茂密,荊白初時以為是范府打理得好,誰料……原來是肥料滋潤得好。
片刻後,他聽見潮水那種特有的,淅淅瀝瀝的聲音漸漸向他靠近。
它有點像雨聲,又比雨聲更飄忽;又有點像風聲,那種樹木的葉片被風簌簌吹動的聲音;還有點像一群人同時在竊竊私語。
細小的人聲宛如潮水中的浪花,極大地重疊起來,就變成了浪潮。
它越來越近了。
白色的,帶著泡沫的浪潮輕輕地席捲上來,它絲毫沒有之前追著兩人的那股洶湧之勢,緩緩漫過植物的根部,像個溫情的擁抱。
它無視了幾尺以外的荊白,甚至根本沒有超出那些植物所在的範圍
可荊白一直拿蠟燭照著,他清楚地發現,隨著浪潮奔湧上來,之前的那些殘損的人體零部件竟然消失了許多。
它們當然更不會發出任何聲音,好像在這片溫柔的潮水中,這些血肉殘骸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融化了。
荊白看著眼前的植物,還有它們腳下終於露出部分真容的黑色土壤,忽然回頭對柏易招了招手。
柏易從善如流地走過來,站在他身邊。荊白指了指地面,示意他用燈籠照:「大多數血肉都被浪帶走了。」
柏易依言仔細看了一遍,才道:「難怪白天的時候這裡一切正常。我們前兩天來回好幾次,什麼都沒看到。」
荊白點了點頭,雙目直視著他,道:「我有個想法。」
柏易回視著那雙清澄的眼睛,露出些許意外之色。荊白想做什麼他完全能猜到,只是沒想到對方沒有自顧自執行,而是選擇了和自己商量。
他肩膀向後一松,整個人放鬆下來,在荊白眼中,這是柏易在他面前最常展現的一種狀態。
看上去很鬆弛,其實胸中早有決斷。
他漫不經心地笑道:「沒關係,反正最差也就是光著腳回去罷了。」
他往荊白身側站了一步,用胳膊穩穩架著他端著燭台的那隻手,荊白便開始脫自己的鞋。
這點上,兩人想到了一處。
他們鞋底都沾滿了黏糊糊的不明物體,可這些血泥白天都是不存在的。浪潮沒能帶走,又被他們一路帶回去,不知道會不會引來什麼不好的東西。
如果浪潮能將鞋子上的這些東西一起帶走,什麼痕跡也不留下,那自然是最好。
趁下一波浪還沒來,兩人迅速開始脫鞋。
他們各被占住了一隻手,因擔心蠟燭脫手之後身體失控,還不敢轉交給對方,只得互相扶著脫了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