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境轉醒的瞬間,林逾豁然睜大眼睛,入眼卻只有臥室灰撲撲的吊頂。
他猛地爬起來,不知何時被送回了屬於家庭教師的私人臥室。昨晚沒有及時收揀的書籍和衣衫都成為他的阻礙,林逾竭力扒開它們,奪步衝出房間。
亞當的書房靜悄悄的,房門已經關閉,內里依然沒有點燈。
只有覆蓋整棟建築的傳聲器里飄出亞當的朗讀聲:
「通過你的善良的工作,在三百年以後,你就可以為你自己創造出一個不滅的靈魂。」①
林逾哪裡還在意午休的故事,他只顧著握拳捶向那扇薄薄的房門:「陸枚!你在裡面嗎?……亞當,你開門!」
看似脆弱的房門此刻卻堅不可摧,林逾的掌心聚起黑氣,正待一掌劈下,卻聽亞當輕輕一笑。
房中傳出亞當的話音:「他已經離開這裡了。」
林逾動作微頓,謹慎地反問:「離開這裡?」
「去到他該去的地方,就像卡拉一樣。」亞當淡淡道,「我已經不剩情報能透露了。」
正如林茜首先逃出萊希特家族一樣。
就像在麻袋上扎出一個洞,從前的密不透風就都成了假象,自此風掣雨淋、岌岌可危,偌大家族的凋敝一發不可收拾。
一旦有人邁出第一步,就會在其他人心中埋下一顆禍引。
紙糊的萊希特,已然包不住這團烈火。
林逾返回臥室,被翻開的童話書靜靜躺在桌面。
就像昨天翻到《海的女兒》一樣,今天它停在了另一篇故事的正文。
和前兩篇通俗夢幻的故事相比,這篇童話顯得有些突兀。
它一下子脫去了童話特有的「幻想」色彩,變成乾巴巴的文字跳進人的腦海。與其說是寄託作者浪漫想像力的童話,它更像是一篇情不自禁的牢騷。
——《演木偶戲的人》①。
主人公是一位演木偶戲的老人,他精於木偶戲的編排和演繹,曾經也夢想能夠成為真人劇院的經理。
然而當他經歷一次夢境,夢裡所有的木偶人都擁有了意識和主見,叫嚷著向他索取,老人在夢中痛苦萬分,醒來後便慶幸自己仍是演木偶戲的人。
「我也不希望你們再是有血有肉的了!」②
故事終末,老人就這樣享受著自己的木偶戲,成為了「最快樂的人」。
房外響起熟悉的敲門聲——在這裡,只有木偶人管家愛倫會堅持這樣敲。
一聲,再接兩聲。
這是紳士們習以為常的禮儀,但在現實中,他們幾人只有艾利亞斯會偶爾注意。
「老師,」愛倫的聲音果然傳來,「孩子們已經開始做作業了,您要去巡視檢查嗎?」
林逾,答:「我等會兒就去。」
演木偶戲的人,和滿屋子的木偶僕從……會是巧合嗎?
他試著用通訊器連接陸枚的信號,然而彼端只有滋滋的電流聲。
不清楚陸枚的現狀,林逾心裡亂麻一樣,但又想不到他們截至目前有何破綻,只好姑且相信亞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