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躺在牢房的稻草堆上,微微側身,細細密密的疼頓時讓他眉頭痛苦地緊皺了起來,額頭也迅速滲出冷汗。
他靜靜地適應了一段時間,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苦笑。
過去一年還真是被公子關照地太好,太過養尊處優了,從前這點傷還能爬起來幹活,現在翻個身都費盡。
他來的時候身邊還帶了一個扮作書童的侍衛,可是那侍衛死了。
為了保護他,當胸一箭都不曾挪開腳步,死時身上沒一塊好肉,手腳關節處裸露出了森白骨刺。
是他對不起他。
這份歉意,他死後再向他賠罪。
謝知非伸出滿是鞭痕的手,一點一點嘗試著去夠身前那隻裝了稀粥的碗。常人的半步之遙,他努力了好久。
他不怕死,他大概也會死,可他還想見見他的公子,一面也好。
風吹動燭火,在牆上投下猙獰的影子。
牢房的門被推開,謝知非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粥,遺憾地嘆了口氣。
他望向來人,雖滿身狼狽血痕,聲音依舊如往日般溫和:「不愧是梁大人,沒想到最後,竟然是你們贏了。」
天下不少人知道謝知非,但除了沈明歡身邊的心腹,沒多少人見過他的模樣,這也是他敢以「謝直」的名字走入縉國軍營的原因。
如果不是大軍退守縉都,見到了曾經買下他的貴族主人,他差點就忘了,在遇到沈明歡之前,他還是個流轉多地的奴隸。
這次的暴露不全是他的疏忽,只能算是時運不濟。
但他即使被憤怒的將軍投入大牢,有些事情卻不會因為他的消失而停下,大軍內部早已劍拔弩張。
謝知非惋惜道:「可惜王將軍……不肯聽在下一言,否則今日來這的,就不會是你們了。」
「都死到臨頭了,你還嘴硬!」梁大臉色猙獰,居高臨下地低著頭看著像死狗一樣倒在地上的謝知非。
周和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保持沉默地站在門邊,默許梁大接下來的行為。
他們與燕軍合作,好不容易殺死了縉國大將軍,但他們的人也十不存一。
當初投靠的那麼多支隊伍,他們視他為老大,把他當做救世主,如今全死了。就連那批他小心保護著的茗山上的兄弟,也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那麼多的兄弟,死得那樣慘烈,全都因為眼前這人,他怎麼能不怨?
謝知非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大人此言差矣,在下最是惜命了,知無不言……咳咳……言無不盡,何談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