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奉,我要走了。」他輕聲說。
黎奉站在臥室門口,身上穿著上次情人節時他買的絲質情侶睡衣,垂在肩上的微曲長發有些散亂,菸灰色的瞳孔中也帶著還未散去的零星睡意。
單從外表來看,是溫順的、柔軟的、可親的、極其需要他人擁抱的。
奚玉汝曾被這幅模樣給欺瞞,從十八歲兩人第一次遇見,到現在他二十八歲決定分開。
時間長達十年。
十年間,奚玉汝以為黎奉信任他、依賴他、需要他,也愛他,所以此間發生過的一切都讓他自動地蓋上了一層相愛的濾鏡——他主動引誘得自己越陷愈深、越陷越深。
但是當黎奉和向清站在婚禮台上、證婚人宣講著證婚誓詞時,奚玉汝才發現自己錯的徹底,信任、依賴、需要或許是真的,但愛卻是假的,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黎奉偽裝出的假象,而這種假象讓他可悲地產生了愛情錯覺。
「為什麼?」黎奉很快地清醒了過來,眼神一下變得冷靜克制,由是觸手可及的黎奉也瞬間消失不見。「你已經生了兩天的氣了。」
奚玉汝在對方的話中讀出了適可而止的意思,又或許根本沒有。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我沒有在生氣。」他說,語氣學著黎奉一樣平靜輕緩。「你總是這樣不聽我說的話,我以為在D州的時候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
「我聽了。」黎奉很快地反駁他,又似乎想將那日奚玉汝說的話重複一遍,不過只是吐出了幾個音節就快速地收了聲。
房中大概沉默了有好幾分鐘。過了一會兒,黎奉才又開口,但說的是:「奚玉汝,我餓了,你不給我做頓飯嗎?」
黎奉的吐字很清晰,說話的速度不疾不徐,每一個音節都於房內不停地迴蕩,在撞擊了數次牆壁之後強勢地鑽入奚玉汝的耳中。
又是無關的、無情的、無意義的一番話。
奚玉汝忽然很忍受不了地想哭,眼睛發脹、鼻頭髮酸,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面對黎奉的時候會這麼脆弱。
可腦袋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回想——十年前的某一日,前夜被他撿回家的黎奉在他家的床上醒來,對他說的第一句話與此刻的這句十分類似。
黎奉說:「你不打算給我做嗎?」
但黎奉不是十年前的黎奉、奚玉汝也不是十年前的奚玉汝了。
在他曾經的設想當中,歷經了十年歲月的奚玉汝應當要成為一個成熟穩重的大人,然而真的到了這一天,他卻只是成為了一個半成品的黎奉。
克製得不夠絕對、冷漠得不夠徹底、自負得不夠傷人,高不成低不就……倘使他能像真正的黎奉一樣就好了,那說分開的話也不會如此難過。
可他沒能成功做到的事情,黎奉卻做到了,他比從前相比更為成熟、冷靜、自持,懂得權衡利弊、操控人心。
「算了吧。」奚玉汝撐在玄關的鞋柜上深吸了一口氣,手有些並不明顯的發顫。「其實我做飯沒有那麼好吃,不必要因為餓了而降低自己對食物的要求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