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越來越重、聲音越來越遠、視野越來越黑,徹底陷入昏迷之前,奚玉汝還是沒忍住罵了一聲。
他爹的,怎麼這麼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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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玉汝做了一個夢。
夢境伊始無比真實,讓他一度以為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一切開始於十八歲那年的夏天。
他騎著自行車去阿卡斯大教堂送一盆長得正好的香雪蘭,交易很成功。路過微開的大門之時照舊往門縫之中看了一眼,卻沒能在聖母像下看到其他。
長廳之中空而昏暗,什麼也沒有。
於是他騎車回到了自己狹小的房子,繼續過自己的人生。
往後的人生十分順遂,和他所設想的一樣——高三的時候參加考試特招進入聯邦首州大學,賣掉D州的房子隻身趕赴新的地方;大學期間認識了許多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以優異的成績順利畢業、保研、讀博;漫長的學生生涯終於結束,留校跟著導師和師兄一起深耕此專業……他成為了這個世界上千千萬萬人中非常普通的一個。
耗費了半生的努力,終於過上了平凡人能有的生活,不再為活著發愁。
身邊的人陸陸續續地談了戀愛、結了婚,他卻仍舊獨身一人,有人戲問他是不是獨身主義者、此生都不打算結婚,他始終沒有回答。
他從來不想獨身,只是在等。
等一個十八歲那年沒能撿回去的花;等一個二十一歲的時沒等回的人;等一個二十八歲理應可以得到的吻。
忘了是新曆哪一年哪一天、忘了他那個時候是多大的年紀,總之是個陰雨綿綿的雨天。
他機緣巧合在西江北的某個花店買到了一盆花,花枝舒展、色彩鮮艷、香氣濃烈,是開得很美的風信子。
沿著西江大橋回到西江南之時,他莫名地注意到橋邊站了一個人——挺拔的身形、寬闊的肩背、一頭半長的微曲捲髮、白皙的肌膚和清晰的下頜線。
不知怎的、在兩人的距離只剩下一米的時候,那人忽然偏了個頭,他們便這樣順理成章地對視上。
一雙菸灰色、古井無波的眼睛。
他幾乎要忘了呼吸,也忘了自己置身於嘈雜的世界裡。
在對視的那短短几秒當中,他竟然和眼前的這一個全然陌生、萍水相逢的人相守過完一生——和現在全然不同的人生。
不過幾秒後,那人就移開了視線。
那人先是盯著他手中招搖的風信子看了好一會兒,可接著又像是索然無味般慢慢地轉正了自己的腦袋,斬斷了他們綿薄的聯繫。
他頓了幾秒,最後抱著自己的花離開了這裡,繼續去過自己的人生。
他們結識於十秒前,又在這一秒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