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昳聞言一愣,正要拿碗筷出去,被佳雯伸手接過。兩人目光相接,佳雯抿著笑瞧一眼背過身的馮女士,朝梁昳眨了眨眼。
梁家川的事,佳雯多少聽梁昳講過幾句,因是家事,她捏著分寸絕不多問。她只在梁昳畢業那年見過一次梁家川,夫婦倆來遙城參加女兒的畢業典禮,自豪又高興。所以,她對梁昳爸爸的印象始終停留在那個時候——一個說話風趣、對妻女言聽計從的中年男人。要不是馮女士突然來遙城,她都不知道一個男人能糊塗荒唐到這種地步。
「阿姨這麼快就消氣了?」佳雯和梁昳一同離開廚房,借擺碗筷的時機偷偷咬耳朵。
梁昳撇撇嘴:「你都看出來了還問……」
「我以為阿姨會逮著機會好好晾叔叔十天半個月,把問題徹底解決了。」佳雯回頭瞥一眼廚房,馮女士沒出來,她貼著梁昳悄悄道,「現在看來,恐怕沒法『以絕後患』吧。」
梁家川一輩子胸無大志,在事業上不如別人拼命,安全辦的副主任可能就是他職業生涯的頂點了。在家,他沒有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常常一點小事也要找馮美茹拿主意,又一味愚孝,被馮美茹看低。可是到了外面就不一樣了,在他的交誼舞圈裡,梁家川很吃香。被別人「梁哥」「梁主任」地叫著,他心裡很受用,找到了存在感,覺得很有面子。所以,他明明知道自己有錯,還是一犯再犯。
梁昳明明是除了馮美茹外跟他最親近的人,卻始終沒有一個合適的機會和立場去規勸爸爸,或者說,她不知道該怎樣用一個女兒的身份去告誡父親不要亂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著媽媽,傾聽她的委屈,撫一撫她心上的難過。夫妻幾十年,即便媽媽不承認愛有多少,但情意還是重之又重。她甚至很快說服自己理解媽媽,理解她明明很氣,結果消息和電話一來就坐不住了的那份矛盾心情。
「婚姻說到底,大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誰也沒比誰多多少經驗,人不同,命不同,照搬硬套誰的都不好使。更何況我毫無經驗,說出來的話恐怕沒人聽得進去。」梁昳無奈搖頭,嘆一口氣。
「唉……」佳雯也跟著嘆氣,「阿姨是不是還是那句話——『婚姻生活就是磕磕絆絆一輩子』?」
普世價值里的圓滿無外乎事業有成、家庭幸福,結婚生子是最最樸素和顯而易見的圓滿。人們很怕打破這個圓滿,好像破壞了,就成了千古罪人。因此,大部分人堅持著磕磕絆絆的生活,即使圓破了碎了也要勉力修補或視而不見,當作還是當初那個圓滿的圓。
「我不抗拒結婚生子,但看他們這樣,我感覺沒有信心,如果是跟一個人一輩子磕磕絆絆生活下去的話。」梁昳想不明白,都磕磕絆絆了為什麼還要堅持一輩子?
「也許真到了那一天,當我們站在跟阿姨同樣的處境時,興許就能明白了。」
「那……我能夠容忍的磕磕絆絆是什麼樣的?」
「很難想像。」
「說實話,我媽就是嘴硬,其實心很軟,而且也很難走出世俗劃定的情感圈套。」
「這大概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即使是至親,我們也沒法替他們做選擇。」
梁昳點點頭:「看她不開心,我也暢快不了。」
「那是當然。」佳雯攬住梁昳的肩,「走吧,過去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