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後一絲防線潰敗之前,有人發著抖小聲制止, 「別進來,郁景,」她推她的肩膀,「我還沒談過戀愛呢,你要追我的話,就要按部就班地來。」
郁景抬起頭來,自月光下看被汗水濕了長發的年長者,她還是那般完美,躺在床上就像古希臘神話體系里專司純情的神女,被扯在腰間的被子像一個巨大的黑色貝殼,它把她包裹在深海里,一開一合地去撩撥人心。
「要牽手在月光下散步,要接吻在最相愛的時刻,要約會,要拌嘴,要吵架,要和好。到那個時候,等我們都做好死也無憾的準備的時候,我們就在日初時,在幽暗的小房間裡做….愛吧。」
兩個人被子裡滾過千百次,在重新相遇的這一刻,卻純情得想把一切都打翻重來。
郁景親親她的額頭,將她腰上的被子扯到肩膀處蓋好以後,她問她:「你需要我離開嗎?」
「不要。」易藍因從被子裡伸出只手臂,細細的手腕在純黑色的床單上滑行得自然,「郁景,就這樣陪著我吧。」
這是郁景第一次聽到易藍因開口挽留她,從前的種種像年久沒人盤的帳本,一樁樁一件件地突然自記憶深處疊過來,壓得郁景喘不過氣。
「我從前,對你真的很差勁吧?」
總是在結束時,獨自在衛生間裡呆上好久。
總是在離開時,露出那種迫不及待的表情。
「不啊。」易藍因調整了幾次呼吸,她抓著郁景的手,想了想她們的從前。
在走哪都是金錢鑄造的身份圈子裡,李芷一直覺得自己過得還不錯。
她可以叛逆得突然離開故鄉去到一個誰都不認識自己的小地方上學,也可以打扮精緻重新做迴圈子裡最受寵的焦點。
她銀行卡里躺著巨額數字,爺爺只把她當作李氏未來最正統的繼承人。
她是花房裡最漂亮的那一朵,也是金絲籠里最乖順的那一隻。
她本該心存感恩地長大,再學著大人的樣子冷酷無情地權衡。她要劃開地盤,踩著敗者的頭顱爬上去,爬到權力和欲…望的最上頭去。再雲淡風輕地與同樣戴著面具的人探討為何那些沉迷在親情友情愛情下的小人物永遠也成功不了,到底是不夠努力還是不夠虔誠。
郁景和她圈子裡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她真實又凜冽,像花園裡永遠除不盡的雜草,也像山頂最燦爛的日出。
易藍因記得郁景第一次帶她出去約會,地點不是遊樂場也不是電影院。
她穿一整套運動服,拉鏈拉到最上頭去。身上背著單肩書包,騎著一輛純黑色的電單車在酒店門口接她。
易藍因當時不知道自己該坐在哪裡。
郁景便讓她坐在座位上,她站在一邊推車也推她。
那是一個最平淡的春日,萬物復甦,世界欣欣向榮。
路兩邊有花朵的香氣,柳條彎彎地自頭頂遙遙墜著。
少女挺拔,肩上的單肩包也是黑色的,她推著車把慢慢地前行,走到路口時,要大笑著回過頭來,「你要吃烤栗子嗎?新烤的最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