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拿起從機器里緩緩出來的相紙,抬手搖了搖後,她從水泥台上跳下去,空著的手向水泥台上的易藍因伸出去。
「每天這飛機都這個點兒在頭頂過去,」她又甩了甩手裡的相紙,待相紙更清晰了一點之後,她拽住易藍因的手把她硬生生地從台上扯了下來,「還是有點危險的,」她嘿嘿地笑,「看,好看吧?這相片好看到可以傳下去了。」
易藍因將手裡的咖啡放到剛剛踩著的水泥台上,她接過相片,看相片裡生機盎然的自己。
她像活過來的布娃娃,就是不像她自己。
「要我給你拍一張嗎?」易藍因問。
「不用。」郁景拍拍褲腳才沾上的灰,「我又不好看。」
易藍因便從郁景手裡搶過了那風琴機,拍拍樹,拍拍房頂,拍拍鳥,拍拍被扔在路邊的空飯盒,最後鏡頭定在郁景的身上,閃光燈一亮,易藍因心虛得一哆嗦,她著急地從機器里拿出那張相片,又將鏡頭自然地對準那兩個被人拖在一起的小板凳上。
郁景那張照片照得糊成一片,易藍因只能依稀地看出一個人類的輪廓。
黑不隆咚的人,像條雪糕棍,照好的相紙被一股腦平鋪在那張紅綠格的布上,郁景骨節分明的手指隨意撥了撥,最後又覺得無趣地將視線調整到深藍色的天空上。
易藍因得以在這種時刻留下那張最郁景的郁景,它在她的手機殼下一年又一年。
「我有點兒想我奶奶了,我奶奶做的鍋包肉是可以開店的程度。」郁景咂咂嘴,轉過臉來問易藍因:「你離開家人的時候,也會想念他們嗎?」
「不會。」易藍因誠實。
「啊,」郁景長出口氣,「果然,我還是不夠成熟。我同學說,長大了就不能想著依靠家人了,要想著怎麼保護他們。」
易藍因覺得這同學前半句說得對,後半句不對。
不應該是想著怎麼保護他們,而應該想著怎麼戰勝他們。
天開始黑的時候,能聽到樓道里有人罵罵咧咧的腳步聲。
易藍因坐在小馬紮上,背靠在水泥墩上沒動。
郁景「騰」地一下起身,她將身上背著的背包摘下,放在易藍因穿著碎花裙子的腿上。
有人頭露出來,兩臂的紋身,老頭背心大褲衩,腳上趿拉了個人字拖。
「他媽誰讓你們,」來人頓了頓,待看清擋在眼前的人臉後,「小景啊,」他又一步退回去,「沒看到你的車,我還以為哪個沒長眼的偷摸上來了。」
「李哥,」郁景叫了他一聲,「之後幾個月我就不來了。」
「不來了?」李哥撓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