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是非常後悔。一年前站在池易暄公司樓下時,我就該好聲好氣地說話。那時好歹還有個應屆生的身份。
韓曉昀喝酒間隙喊我出去吹風。現在他的頭髮變成了綠毛,晚風一吹,朦朧像塊草原。我在他身邊雙手插兜,踢著石子。他一邊抽菸,一邊掰著手指算我這個月的營業額,說我節節敗退。
我聽著就煩,說這到底算什麼雞 巴工作,你幹得這麼起勁有什麼用?
他一手叉腰,說你找工作不順利,拿我撒氣做什麼?
我回他:你又不是我哥,少說兩句成嗎?
韓曉昀將煙摁滅,氣鼓鼓回了CICI,留我一個人站在人行道邊吹風。
汽車尾燈交替閃現,像反覆播放的單調幻燈片。我看得出神,真想掉頭就走,再不回CICI。可走了也不知道要去哪兒,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裡。
忽然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聲調清脆:
「小白?真是你哎!」
我回過頭,發現是Cindy。她還穿著職業服,黑色西褲包裹到腳踝,腳蹬一雙平底的素色皮鞋。她的頭髮長長了,用發繩束在腦後,露出戴水晶耳釘的耳垂。
「好久不見!」
「你怎麼在這兒?」我瞥了眼CICI門前的招牌,「來喝酒嗎?」
「不是,我剛下班,打算來附近找朋友吃個宵夜,遠遠地就看見你了,所以想過來打個招呼。春節過得怎麼樣呀?」
親切又熟悉的寒暄,仿佛我與她共事過。Cindy笑起時會露出一隻調皮的虎牙,專注地看你,好像要望進你的雙眼,參與進你生活中的一點一滴。她與池易暄有共通之處,池易暄喜歡她很正常。是男人都會對她有一點想法。
「過得還行,主要就是走親戚。你呢?」
「我也還可以。和爸媽回了趟老家。」
開春回暖,職業裝仍舊稍顯單薄,她將雙手捂在唇前吹了吹,珠子般圓潤的眼一眨不眨,「最近在忙什麼?」
「找工作。」我聳肩。她知道我在找工作,上次和大佬吹水時,她全程都在旁邊。
她突然發出長長一聲「哎」,好像記起了什麼,嘆息時雙肩都往下壓了壓:「好可惜啊,我看了你的簡歷,寫得挺好的,有你哥給你潤色吧?」說著撞一下我的手肘,狡黠地笑,「初試的面試官說你表現不錯,老闆也對你有良好的第一印象,說你不屈不撓,養家餬口之際也不忘抽出業餘時間學習編程。」
我應和著笑。當時主要還是喝多了,口無遮攔。
「……不過我們公司的第二輪面試有很多專業方面的提問,你之前沒有相關的實習經驗,確實不好準備。」
我「嗯嗯啊啊」地應付著,心想她高估我了,我都沒有進入第二輪面試的機會。
「你哥應該提了不少難題給你吧?易暄面試時會問一些刁鑽的問題,很多新人一聽不知道,就會慌神……」
我心裡一跳。
Cindy後面說的話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我的大腦停在這一刻,卡帶一般,來回咀嚼她說過的字詞,將它們拼湊又打碎、再組裝,好像這樣就能夠聽出不一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