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秉著一腔熱血,抱定今夜起兵除了勤王之外,還要兵諫使君、讓其恢復清醒的目的,甚至覺得自己事後為此被軍法處置也無所謂——為了盛家的大業!為了喚回使君的冷靜理智!他做什麼都可以!
可是現在,眼看著謝太后並沒有墜樓而死,而是以高妙的輕功,連續踩著摘星樓的飛檐,如同一隻輕盈的飛燕那般由高處疾速撲下,像是盯緊了地上的草芥——
他便知道了,今夜或許他們是不可能如願的。
沒有一點後招傍身的話,謝太后怎麼會隻身一人獨坐於高樓之上,靜待他們攻入皇宮?
而現在,高樓在黑夜之中燃起大火,火光幾乎要將半個夜空都照亮。
但謝太后並未束手就擒,也沒有中計被俘,而是這麼輕飄飄地一躍,從高樓上跳下,在黑夜裡纏繞於臂上的白綾飄飄蕩蕩,像壁畫中天女的羅帶。
可是一介妖后,如何又會像是天女呢?
盛應彏狠下心來,指揮著周圍的兵卒,大聲呼喝:
「此女狡詐,隱藏身手,大家不可輕敵!傳我命令,速布『重瓣蓮花陣』應敵!」
樓下數十名見慣戰陣的老卒,雖然詫異怎麼忽然就變成了必須規矩布陣,才能圍殺這位妖后的地步;但身體的本能讓他們一個命令、一個動作,聽到陣型名稱,就腳下立即跑動起來,數息之後,就在摘星樓下的空地上,形成了一個繁複的陣法。
這所謂的「重瓣蓮花陣」,實際上是以數名兵卒為一片花瓣,呈半弧形站位,這種半弧形平時左一片、右一片的布陣,可以同時抵擋兩側的衝擊;但對方敵人一旦打算逃離,或己方占了上風之時,兩側的花瓣便向中間合攏起來,瞬間可以變成圍殺之勢。
此刻盛應彏不過帶了幾十人在此,要布大些的陣型是無法的,但以三四人為一組花瓣站位,布這個「重瓣蓮花陣」,卻是綽綽有餘。
須臾間,謝太后亦已飄然落地。
她一落地,便一抖左臂,將纏繞其上的白綾揮去,右手提劍,擺了個起勢。
不過她並沒有立即發動進攻,而是鎮靜地揚聲問道:
「盛應彏,你曾言今日前來,是朔方軍出兵欲干涉朝政,可是如此?」
盛應彏一時語塞。
其實實情就是如此,但謝太后非要在動手前再度多問一句,這就不得不讓疑心病重的聰明人多費些思慮了。
盛應彏警惕地盯著她,慢慢說道:「……非為干涉朝政,只為大虞安穩社稷、懲奸除惡,匡扶天子!」
謝太后笑道:「那不其實還是干預朝政?」
盛應彏忽然感到一陣深刻的挫敗感。
這位年輕太后據聞在做皇后的時候,就把手伸向了朝政,這麼多年以來經歷過無數風雨,斗過不知多少棘手的朝臣和對手,自是牙尖嘴利,自己說不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