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爬了小半日的山,走到此處時落日西斜,樹影踵踵,鳥獸靜鳴,淡淡的螢光在遠處指引,沈厝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被引誘著站到了山包上。
枯掉的,焦黑的皮裹在骨頭上的手撐在地上,被蹭掉了一小塊皮,誰也沒在意這一點小傷,他們的心神全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就連後半段路被小師兄抱在懷裡安穩歇了半日的塵陽,都睜大了眼睛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哇。」
整個山窩,漫山遍野的山間,一叢接著一叢,林林總總滿滿當當的種滿了燈籠花,玉一般的花瓣合在一起,點點螢光從中透出,螢火之光不足視物,可千百萬數的燭火湊在一起,便可與日月爭輝。
沈厝甚至在此刻,被光亮蜇了眼。
燈籠花月食而生,多為白瓣,沒什麼藥用價值,論實用甚至不如凡人一盞燈籠,卻又有著略微苛刻的生長條件,沈厝記不起來了,可哪怕此時他神智不清卻也記得,這花,沒有紅黃紫這麼多奇奇怪怪的顏色。
奇奇怪怪的,長滿了整個山窩。
結界攔得住人,卻遮不住光,柔和但日益增多的光,每日都要去往後山的謝無聲,在這十三年間將此地默默變成了禁地。
這裡沒有珠寶,他也什麼都沒藏,他只是一株一株的用手種下了那些平平無奇的燈籠花,那無窮無盡,只被沈厝誇過一句的花。
在這十三年,謝無聲無法對別人講述那個人不是沈厝,他被迫沉默的日子中,招魂的時候也曾妄想過,這盞光,是否有幸能給沈厝一點指引。
是否能讓他已經暗下去的人生也見一次天光。
是否,能讓老天垂青他一次。
讓那些種下的每一株燈籠花照亮沈厝歸來的路。
擋住塵陽他們的結界輕而易舉的接納了沈厝,他站在漫山遍野的花叢中,螢光也沾染上了他的衣袍,他渾身髒亂卻又聖潔重生,軀體承受不住神魂的動盪,沈厝五竅溢血,他其實根本看不到這片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