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遲不歸當真定罪,那雖死也難辭其咎,他這個岳丈,無論如何都會惹得一身騷,心中叫苦不迭,將遲不歸咒罵了萬遍,憂心這近在眼前的戶部尚書之位,會不會變成煮熟的鴨子飛走。
皇帝喉結滾動,重重咳嗽了幾聲,他身旁的大太監立刻上前替他撫平氣息,又奉上熱茶。
皇帝擺擺手,推開茶盞,看著田首輔,笑了笑,問了第二句,「田相何罪之有?」
只見田首輔略起身,雙手並指舉於額前,顫聲自責,「陛下命臣攜副使遲不歸南下巡田,本為民生計,卻受副使偷梁換柱,暗中勾結,迫害百姓,怨聲載道。」
「雖遲副使已亡於民怨,罪有應得,但臣也有失察之罪,愧對陛下信任。請陛下責罰。」
說完,又是重重一磕,額頭肉眼可見青紫起來。
「失察之罪……」皇帝呢喃了一句,既未認此言,也未否定,而是先讓人將田首輔扶了起來。
「田相年紀也不小了,如此長跪,怕不利身子。給田相賜座,今日便坐著上朝吧。」
皇帝令下,立刻有太監搬來凳子,放在田首輔身後。
田首輔心中一沉,覺察到一絲危意,並不想落座,卻撞上了皇帝似笑非笑的眼神。
「田相為何還不落座?可是嫌這凳子不夠舒適?」
君所賜,臣萬死不敢辭,田相一咬牙,還是坐了下去,仿佛那不是一個軟凳,而是老虎凳一般。
此後,皇帝直接點名,讓別的大臣如常上奏,再不提南巡和遲不歸一個字。
茲事體大,南巡致使百姓怨聲載道,這是傷國本之舉,平日再牙尖嘴利的御史,此時也不敢觸這霉頭。
朝堂上,當真將那門檻外的棺槨視若無物,談起了別的政事,如此直到下朝。
「老四,可有什麼要說的?」
皇帝順著,先點了太子和二皇子,最後又點了姜詢。
太子參政已久,回稟公事有條不紊,信手拈來。二皇子如今依舊未得授職,所答只能限於自己近日所學所感,不敢言及其他。
姜詢則依舊授職禮部,被皇帝點名後,沉穩地上前一步,「萬壽節在即,除北域外,其餘諸國使臣已呈信報備入京事宜,禮部已做好接待使臣的萬全準備,以彰我澧朝大國之威。」
言畢垂首,隻字未提遲不歸之事。
皇帝不易察覺地笑了一聲,只說了一個好字,心底卻對姜詢的反應很是滿意,覺得他有了長進,不再率性而為。
「若無他事,散了吧。」
皇帝說完結束之語,可不管滿朝文武如何做想,起身便先行離開。
御前侍衛上前問詢田首輔,「田相,這棺槨如何處置,還望田相明示。」
如何處置,他還想知道如何處置呢!
田相看都不想看那棺槨一眼,但也不能任由它就這樣擺在宮中,有些疲倦地揮了揮手,「勞你多找幾個人,幫我抬出宮去,我會派人接應。」
散了朝,二皇子大步流星地走到田首輔面前,親自伸手去攙扶田首輔起身。
「田相一路辛苦,我已備下酒席,替田相接風洗塵,還望田相賞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