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看不見都不行,那淚點子可比外面的雨大,對門奶奶顛著小步子走了出來,身後的光逐漸變寬,緩緩地將黎江白籠罩。
「可委屈死咱們小白了。」奶奶俯身抱了抱小白,溫熱的身體驅散雨天的寒涼,燙著黎江白的心口。
眼淚一下子變得洶湧,爭搶著要跑出眼眶,奶奶的睡衣濕了一小片,幾近圓形的濕痕相互浸染,黎江白拼了命的睜大眼睛,才將大半的淚珠憋回去。
換成誰也得委屈,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半大的小孩兒,黎江白到現在都搞不清楚,為什麼在初春之後爸爸就不回家了,為什麼初春之後媽媽回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為什麼他要挨這麼多打,為什麼他會被關在門外不能回家。
或許是今天泡了雨,又或許是下午那一覺睡得太昏沉,黎江白只覺著腦袋裡像是攪和成了一團漿糊,所有的問題都變成了找不到頭的毛線,凌亂的散落一地,糾纏在一起。
「奶奶,」黎江白吸了吸鼻子,輕聲開口,「我記得我在您這裡放了一把鑰匙來著,是嗎?」
對門奶奶正拍著黎江白的背,溫聲細語的哄著人,倏然聽黎江白這樣說她手上一停,不做聲的想了一會兒。
聲控燈亮了又滅,奶奶跺跺腳將其跺亮,她說:「誒對,」她鬆開黎江白,顛著小步子往屋裡走去,「還是得年輕才行啊,你瞧奶奶這記性,你不說我都想不起來,是有一把鑰匙來著,你等我會兒我給你找找啊。」
說話間奶奶已經進了屋,黎江白跟著走了過去,他靠著門框停在門口,一雙眸子緊黏著奶奶的背影,
他看著奶奶扶著茶几蹲下身,在一抽屜里摸出兩個餅乾盒,奶奶打開其中一個翻了一會兒,接著又打開第二個。
「找著了,」奶奶咧開嘴笑了一下,眼角的皺紋險些將眼睛淹沒,她撐著茶几站了起來,顫巍巍的向著黎江白走去,她將鑰匙塞進黎江白手心,揮揮手叫人回家去,「趕緊回吧,別讓你媽媽等著急了。」
她才不會著急。
黎江白接過鑰匙如是想著,可他嘴上卻不能這樣說:「謝謝奶奶,」他依舊很有禮貌,臉上還掛出了一個大大的笑,「我過會兒就把鑰匙送過來,奶奶還是您收著。」
「行,」奶奶在黎江白臉上摸了一下,摸到一片濕潤,那是方才溢出來的、還未乾透的委屈,「快回吧回吧,天挺晚了。」
陰雨沉重,黑濃的天仿佛將人牽入另一個世界,雨點滴答混亂時間。
回家的路明明沒有幾步,卻也這樣曲折,黎江白像是爬了很高的山一般,進了門便脫了力,他靠在門上慢慢蹲下,屁股著地,抱著膝蓋縮成不大的一團。
家裡沒有開燈,還不如樓道里亮堂,窗簾擋住了微弱的路燈,只在天花板上落下彎曲的一條。
刺鼻的酒氣瀰漫出頹靡,破碎的酒瓶散落在茶几旁,雞毛撣子掉在臥室門口,牆上有一片發暗,應當是有酒潑在了上面。
劣質的酒味兒黎江白不喜歡,卻十分熟悉,他曾經偷偷嘗過一口媽媽的酒,很辣很澀,燒得胃裡疼,他不明白媽媽為什麼喜歡這種東西。
家裡很亂,黎江白也不喜歡,他抬抬頭看看凌亂的客廳,耳畔是母親沉重的呼吸聲,黎江白不由得想起臨回來時晏溫說要來他家吃午飯,他撇撇嘴倏然苦澀,這樣的地方怎麼能讓晏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