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白哭著說著,字句都是斷的。
朦朧的視線將秦茉俞的身影變得扭曲,化驗單上那些上上下下的箭頭仿若飄到了眼前,黎江白抬起胳膊試圖將那些箭頭揮走,他越哭越凶,憋在喉嚨里的哭嚎逐漸溢出唇齒。
秦茉俞看著黎江白哭成這樣,她想哄,卻不知道該怎麼哄,她已經很久沒有跟黎江白好好說過話了,她討厭黎江白這張長得酷似黎父的臉,每每看見都覺得噁心厭煩,憎恨卻又眷戀。
「可我也攔不住啊,」秦茉俞拍了拍黎江白的胳膊,摸到一手的濕潤,她長長的嘆了口氣,「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我做個手術就行了,咋就讓你哭這麼慘。」
她又捏了捏黎江白的臉,扯出一個淺淡的笑,這笑淹沒在她滿臉的疲乏中,並不顯眼。
「那你幹啥啊這是,」黎江白收了點兒聲,但還是在哭,「你就做個手術幹啥要把這些玩意兒都給我啊,人要死了才幹這事兒呢。」
說著他推了一下床上那一堆本子,本子嘩啦一下盡數散開,像一疊不規則的紙牌攤在床上。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黎江白重重的喘息,平復著心情。
小孩子少見生死,更何況是身邊最親的親人,死亡就代表著這個人再也回不來了,看不見模樣也聽不到聲音,就這一個認知,就足以放大黎江白對死亡的恐懼。
「別哭了,」秦茉俞屈起指頭給黎江白刮去眼淚,她的聲音平緩,好像生病的另有別人,「哭也解決不了問題,萬一我下不來手術台,這些東西你要怎麼打理?你一個沒成年的小孩兒估計要被送到福利院,要麼就是跟著你那個後媽,我可不想我的錢被她拿了去。」
好長的一段話,黎江白就聽見了那句「萬一我下不來手術台」,剛壓下去的哭腔又溢了出來,剛被擦去的眼淚再次闖出眼眶,但這次她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眨眨眼睛,看著秦茉俞。
母子倆對視良久,誰也不知道對方這會兒在想什麼,倆人的目光在陽光中交匯。
一片落葉飄了上來,卡在防盜窗與窗台之間,這片葉子還是綠色的,只有葉柄有丁點泛黃。
午飯已經涼透,黎江白端回廚房打算熱一熱,他放下盤子打開油煙機,轟鳴聲倏然響起,他站在廚房門口聽了聽,臥室里有抽屜推拉的聲音,秦茉俞在臥室收拾東西並沒有過來。
今天已經哭了很多了,可這會兒黎江白還是停不下來,他抱著膝蓋蹲在櫥櫃邊,在油煙機的掩護下嗚咽著哭了很久,雙目腫脹,睜眼都變得艱難,稍稍揉揉還有些疼。
好難過啊。
別人家的小孩兒也這麼難過嗎?
黎江白不自覺的抬頭看向窗外,恰好能看見隔壁小區的一扇窗戶,那扇窗戶後面沒有小孩兒,只有一對頭髮花白的老夫妻,黎江白看見那對老夫妻在陽台上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