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那沉默下來的態度,又怎麼能瞞過晏子慎去,他苦笑了一聲,「好吧,到底是我想的太多。」
晏子慎鼓足勇氣睜開眼睛期待的往前看去,牽著馬威風凜凜的那人……那人……終究不是朱潯。
他沒再說什麼話,玉娘卻覺得自己聽見了一聲長長的失望的嘆息,把人的精氣神一瞬就給抽走了。
這麼大的兩個人杵在門口,小武哪裡看不見,借著要與玉娘打招呼的理由總算擺脫了李媽媽的熱情交談,他鬆開韁繩上前幾步,先朝玉娘笑了笑,而後才收斂表情沖晏子慎拱手道:「這是朱千戶早先吩咐,叫我一定給你帶回的禮。」
晏子慎沒說話,玉娘瞧他神情有些不大對勁,愣愣的看著那匹白馬,不由得就揪了揪他的衣角,還是沒反應,乾脆自己挺身出來與小武道:「咱們還是屋裡坐著說吧,只是站著說話,外頭人看著也不像樣子呀。」
「對對對,」李媽媽熱情的擠了過來揚手請著人,「武老爺快往屋子裡頭坐呀,大熱天的別曬著了,金盞,金盞,死丫頭跑哪裡去了,快去煮上好的茶來,咱們家來貴客哩。」
幾番折騰才把人引到堂屋裡,至於小武身後跟著的人,李媽媽也客客氣氣的請到了廚房外頭桌上,也是好吃好喝的供著。李你媽媽的眼睛多尖吶,那麼打眼一看就知道小武這回是發達了,身後隨從個個體型健碩,面色紅潤,顯然是吃的好喝的好,本錢肯定不老少。
到屋裡上過好茶,請人上座,客套了好一會兒,晏子慎才算反應過來,揉了揉自己的臉,打斷話頭,顧不得李媽媽那張臭臉,直入正題問小武道:「朱大哥到底怎麼死的?」
先前他也曾派人去打聽過,可哪裡能打聽的真實,只是隱隱約約聽人說他是戰死沙場,連個全屍都沒有。既然小武是作為朱潯的親衛一起上的戰場,他肯定知曉緣由。
一提起這樁舊事,小武放下茶盞收起笑容,低下頭來好半響,才艱難的開口說話,「那時候托朱千戶的福,我們幾個親隨與他都成了劉監軍的親衛,不需上前線,只要日日夜夜守候在監軍身邊就行。」
「這樣的好差事,按理是不會出事的,可哪想到那日賊軍使計假敗,劉監軍好大喜功,非要帶領著人往前追敵,一路衝到了坎子溝,那裡地勢低矮,正是埋伏的好地方。等我們發覺不妙的時候已經晚了,兩邊和前頭都是敵人,弟兄們死的死,傷的傷,最後只剩下五匹好馬,可我們有十多個人。」
小武閉上了眼睛痛苦道:「千戶選擇了自己留下,叫我們幾個快快帶了監軍騎馬回城,這才保下那太監的一條性命。」
兵器碰撞的聲音,血肉溫熱的觸感,心臟幾乎快要從嗓子裡跳了出來,手卻死死的握住了韁繩不敢放開。
在退回到榆林城的那幾個月里,小武時常會做夢,夢見朱潯一身血淋淋的朝他叫喊,迸起了青筋在那怒吼,讓他帶了人快走。
小武不記得自己當時有說話嗎,有還是沒有,走了還是沒走,只是隨著馬兒飛奔遠離,他回過頭去,眼睛裡只剩下那麼一個血點,殷紅殷紅的,鋪天蓋地的,叫他呼吸不過來,睡也睡不著覺。
他神情複雜的看著坐在晏子慎身邊輕聲安慰他的玉娘,沒再多說起身就往外走去。
朱千戶救了他,是他的恩主,給了他第二條命,給了他如今的富貴前程,給了他這輩子吃喝不愁的金銀,所以於情於理,他都不該、不能,去和朱千戶的義弟相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