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感覺到了一絲擔憂懸在空中,但完全無法停下這樣的極樂:分不清誰的聲音,誰的身體,誰的快感。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打落在乾旱已久的土地上,濕熱蒸騰在空氣里,而雨點越來越大,打在皮膚上像沙礫一樣。先是刺痛,緊繃,然後濕滑一片。兩個差異巨大但又無比和諧的男女,到底還能怎樣更深的結合?
譚嘯龍,我愛你。樓越說著,繼續對他確認,也對自己確認。
聽了這句話,譚嘯龍在剛平穩的節奏里頓了一下。她用這三個字獎賞他的貢獻,他觸底又飛升後,高潮迭起間,她開始揮灑以前十分吝嗇的獎賞,不停地叫著那三個字,叫出了奇怪的意味。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既不羞恥,也不算動人。這是一個誓言,但並不需要任何保障。凌駕於道德之上,凌駕於法律之上,凌駕於其他人之上,這樣的自私如此純粹原始,她只是得了一點他的真傳,就興奮得快要死去。
譚嘯龍快到了精疲力盡的時刻,才允許自己釋放,釋放了很久。釋放的過程中,他看著她的表情,知道他們有必要進行的那段談話,已經無需再展開。
樓越擦掉一滴剛形成的眼淚,看著和自己心照不宣的譚嘯龍。如果譚嘯龍是社會的毒瘤,她現在也只能帶著病灶生存,他侵入她身體的一部分讓她長起來的血肉,要連著兩人的筋骨一起割掉——她現在下不了這個決心。她輕聲說:「起風了,我們應該嘗試活下去。出處同上,《海濱墓園》片段」
譚嘯龍深深嘆了口氣,對她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用擔心什麼。我有準備。我不能傷著你和孩子。」
「李秋伊,對吧?」
諮詢師翻看著諮詢記錄,對李秋伊說:「我以為你不會來了。距離我們上一次見面已經過去四個月了。你感覺怎麼樣啊?」
李秋伊說,比她想像得要好很多。她上次來找他諮詢時,正處於極度絕望的黑暗谷底,她的價值感完全灰飛煙滅。她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愛她了。她犯了很多錯誤,所以她不配擁有愛。她辛辛苦苦等來她愛的男人獲得自由,但他卻不想跟她結婚,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了。
但是她心裡有太多的委屈和恨,自我厭惡,不知道如何排序。她應該就這麼算了嗎?她浪費的青春和熱烈的愛情,就這麼算了嗎?但是後來,事實證明,他對她說的話是對的。她應該相信自己的價值。現在那個男人已經成為了她的丈夫,而且她很快懷孕了。丈夫現在對她很是關心愛護,還不聲不響地給她找好了月子會所,時間還早著呢。她不應該無病呻吟,沒事找事。她現在情緒穩定了許多。
但是,她時不時還會退行反覆,冒出自我懷疑和恐慌。李秋伊說,她覺得她生活在一個謊言裡。她經常失眠,夜深人靜時,她會忽然有一些可怕的想像,害怕自己會流產,或者生下孩子,但孩子遭遇不測沒了。
她為這種胡思亂想感到很不吉利,但又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特別是在網上看到和自己擔心的事情相似的報導後,她就會心情很差,久久不能平靜。她有時候都分不清幻覺和現實的區別了,她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什麼,失去了好幾次。
「我什麼時候才能安心地過我現在的生活呢?」李秋伊問,有些楚楚可憐:「我也不能跟我老公說這些事情,他不會明白的。」
諮詢師聽著,眉眼之間露出一絲強烈的不信任。正如上一次李秋伊來訪時的講述一樣,這次她講述的脈絡也不連貫。她不是跳過了什麼內容,就是編造了謊言。顯然,她生活里充滿了謊言,她無法面對自己。她只能一個謊言接著一個謊言地編,欺騙自己的大腦,現在她的腦子快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