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宋迤明知故問,唐蒄坦率地點頭,宋迤站起來走到床邊坐下,「我小時候有心學些詩文字畫,為了見到更大的世面,我就去一位大老爺家裡做工。」
唐蒄怕她跑了,抓著風車追到床沿。宋迤看著她跟過來,繼續說:「我沒有旁人優秀,只能做些賣力氣的粗活。夜裡和同樣做工的女孩子們睡在一起,必須在合適的時間睡著,否則第二天就不能按時醒來。」
說不出後來有沒有後悔當初的決定。大概是在整日勞作里連思考的閒暇都沒有了,於是顯得任勞任怨。
「我家不是什麼顯赫人家,但家裡人十分愛惜我,沒有差役我幹過雜活。」宋迤把記憶拿出來翻看複習一遍,平淡地說,「做得不好會被領頭的打,經常挨罵。老師教我洗衣挑水,告訴我怎樣洗得更快,挑得省力。」
唐蒄聽得入神,問:「她叫什麼名字?」
「大家都叫她三娘。她真的像我娘一樣,」宋迤說,「我見到她的時候她不愛理我,我也極少與她攀談。但後來我們幾乎形影不離……多是我主動跟著她。」
「就像你一樣,你第一次見我時也沒給我笑臉,就是笑了也覺得假。」唐蒄發表感言,「要是跟那時候的我說未來你會和我秉燭夜談,那時的我絕對不會信的。」
宋迤說:「我不給笑臉,是因為少見的東西才珍貴。」
唐蒄哼一聲,說:「哪裡珍貴,剛才就看見你笑了。」她在宋迤的笑里停頓,又道,「快說你的老師。」
「老師……她說我愚笨,能做好本職工作就很不錯。」時間太久,說這些親身經歷也像置身事外似的,宋迤說,「可我不想一輩子都洗衣挑水,我認了那麼多字,學了那麼多道理,怎麼會不想揚名四海?」
唐蒄從她這句話里聽出些自嘲的味道。過了這麼久,她依舊籍籍無名。但世上這樣的人很多,不見得每個都像她這樣難過。宋迤心知這一點,連不高興都要忍著。
「她說我的詩寫得不好,但她連字也不認得,要我讀給她聽。」宋迤說這話時覺得好笑,又很快正色道,「她讓我不要再看書讀史,因為聰明的人活不長。」
唐蒄眉頭一皺:「這是什麼道理?」
「我那時也是這樣想的。」宋迤瞭然地瞥她一眼,說,「但我做事時不能分心,管事的罰得很重。要循規蹈矩,不能出頭也不能掉隊,更不能引人注目。」
如此一來,裝聾作啞也不失為明哲保身的安生之法。宋迤相信老師是不信這一套的,她連自己都沒能說服。哪有鳥雀會甘心困在空中?有了翅膀就該飛到高空去。
「那時像把人當成機器那樣使用。可人不如機器,總會卡住,無法完美地解決一生中遇到的所有問題。」宋迤稍一措辭,像是不知道該不該講,「後來老爺府里死了一個門客,聽說死得很慘,我被嚇得不敢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