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一個個低下頭的天潢貴胄,白未晞用堪稱嘲諷的聲音說: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道理,白某以為諸位早該懂得,怎得如今認了個從未見過的祖宗,就瞧不起自己的出身了?」
當年晉高祖不過也是個黔首,在秦時做著微末小吏,響應著那位喊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俠士,揭竿而起,豎起反秦的旗幟。
只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話存在的時間實在是太短,短到說出這句話的人在不久之後就成為了新的王侯將相,還想要自己的子孫後代也成為王侯將相。
當新的王侯將相誕生的時候,他們便開始由衷地期待王侯將相是「有種」的,不想另外的自己學著現在的自己一樣,反抗自己打下的帝國。
所以大晉的高祖認了高貴的祖先,他的身邊那些屠戶,商人,地痞流氓通通搖身一變成了聖人之後,你認這個祖宗,我選那個祖宗,然後扒拉扒拉算算,咱們都是高貴的貴族。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就這樣成為了一個笑話。
但是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白未晞沒有再理這些被他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王侯將相,他轉身對游溯說: 「《尚書》有言,民為邦本,本固邦寧,若民不寧,則天下不寧;天下不寧,則君王不寧。」
「諸位可還記得,朝廷南渡之後是如何一步一步失去對北方的控制的?北方諸王又是如何一步一步控制了整個北方的?」
「是民心所向!」擲地有聲的聲音炸裂在每一個人的耳畔。
「大河動盪,遺禍兗,幽,青,冀,徐,司,並七州,使燕地,齊地,楚地,雍地之民在一夕之間無家可歸,造成的流民何止千萬。」
「面對天災如此,當時的朝廷使怎麼做的?他們寧可拿出錢糧請輔助祈福,也不肯救助北地黔首,所以北方叛亂不絕,背棄了放棄他們的天子。」
「而北方諸王平亂,還了幾地的安寧,從此將朝廷的國土變成自己的私產,朝廷的政令再也無法在諸王的封地內通行。」
「諸位可又記得,王祖父和先王為何不停朝廷號令,僭越為王?因為西羌入侵,匈奴犯邊,而涼州一地卻無兵無糧,家家縞素。可涼州黔首的血都要灑光了,朝廷去吝嗇一兵一卒。」
「諸位可又還記得,蜀地為何而反?因為朝廷以蜀地為天府之國便索求無度,賦稅嚴苛,更有甚者黔首喝水打柴都要收稅,搞出來『水稅』這等讓人啼笑皆非的東西,這才有了蜀民怒殺斗食吏,豎起反抗朝廷的大旗。」
「肉食者索求無度,朝廷上下貪墨橫行,黔首食不果腹而無路,衣不蔽體而難求。士惡朝廷之粟而不食,農欲耕種而不得安,工終年勞作而無所獲,商行千里卻客死異鄉。天下黎民欲求生而不得,方有鬼面軍揭竿而起,黔首贏糧影從。」
「諸位竟還要眼睜睜地看著農民起義的過程再來一次嗎?」
大殿之內許久都沒有人說話,唯有游溯恨不得為白未晞喝一句彩。
「主公應當還記得,臣與主公將過的徙木立信的故事。」白未晞深深作揖, 「主公,此時此刻,正是此『信』傳於整個司州,甚至是整個天下的時機!」
「時疫不救,則賑災一事全然付諸流水,黔首剛剛對雍國建立起來的微弱的『信』就會瞬間化為烏有。但若救此時疫,則天下皆知主公賢明;百姓以主公為賢君,這才是主公欲逐鹿天下,最大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