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童公公哭喪著臉,道:「我跟著章主子時,也就不到十歲,哪裡能談得上伺候?」
「可主子惦記,」成喜又道,「要不然窗前怎麼會是一片竹子?
四季花四季換,只那片青竹多年不動,還不就是章主子走之前那半年多,能看得到的就是那麼點青竹呢?
我剛過來前,主子又在看著,我琢磨他也想著你從前那些功勞。」
話開了頭,陳年記憶慢慢泛上來。
想到章主子病弱的身體,想到她病重時偶爾會認錯人,想到他為了安慰病糊塗了的章主子,還裝主子的聲音「騙」她……
童公公抹了抹眼眶:「章主子走得早,也可憐,好日子一天都沒過上。」
成喜其實並沒有見過章主子。
他跟著主子時,章主子早就過世了,也是後來替主子辦事時才把舊年恩怨都弄明白。
「你在外頭等等,」童公公道,「我換身衣裳,主子真要不留我……」
成喜也不敢與他打包票,依言出去了。
晚霞盡了,天色漸沉。
成喜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他盼著童公公好。
如果這幾年功勞不少的道衡活不了,與主子有舊日情分的童公公也活不了,那有朝一日出紕漏的是他成喜,他還能活嗎?
等童公公體體面面出來,兩人一塊過去。
這一路,童公公事無巨細地與成喜交代身後事。
私房銀子藏在哪兒、命根又收在哪兒,成喜一一記下,直說到主子屋前才住了嘴。
成喜守在外頭,童公公一人進去。
繞過落地罩,他就看到了主子,如成喜所言,主子站在連通的廊廡下,院子裡石燈點上了,映出青竹影影綽綽。
童公公上前去,跪下行禮:「主子。」
金貴人扭頭看他,見他身上穿著新衣裳,頭髮梳得油亮,不由愣怔:「怎麼?你趕著出門?」
童公公聞言,臉上刷的白了,額頭抵著地面:「小的沒想出門,小的不會和道衡妄圖逃走、給您添麻煩。」
金貴人這才反應過來,本就緊繃著的臉色越發難看。
「你想死?」他冷聲道,「我說過你可以死了?」
童公公渾身一顫,這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可偏偏主子之後再沒說一句話,只那道冷冷視線落在他的後背上、讓童公公如芒在背。
想到成喜的話,童公公壯了壯膽子。
了不起都是死!
「主子,小的不想死,」童公公哽咽著,「馮嘗交代出了小的,雖然小的也弄不明白為何會出這種紕漏,但、但小的懂規矩……」
被抓到把柄的人,主子是不留的。
他也好,成喜也好,跟著主子這麼多年,豈會不曉得?
「小的是想著,今日若上路了,就收拾得體面些,」童公公又道,「也不髒了您的眼。」
金貴人垂著眼一瞬不瞬看著童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