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回過頭,看到丹郁蹲坐在地上,一手撐地,一手扶著床沿,眉頭微微皺著,臉色慘白地望著他,眼睛看起來有些泛紅。
然後他聽見丹郁聲音啞澀地說:「……我腿麻了,有點起不來。」
第52章
可丹郁其實並不是因為腿麻才起不來的。
餘悸在回頭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那股散在空氣中的紊亂而又淺淡的玫瑰冷香,越來越紊亂了。
是後遺症。
幾乎就在話音落下的瞬間,丹郁的眼睛就有些上翻,然後失力往後一倒。
突然的痛楚迅速蔓延,丹郁已經很久都沒體會過這種感覺了,但他是記得當初這種逼得他幾乎磨滅了生存欲望的痛楚的,痛得骨頭縫裡都是痛的,喘不過氣,也呼吸不上來。
時間的流逝讓他一度遺忘了那樣的痛楚,可一旦再次經歷,他就會知道,有的痛,會隨著時間而淡忘,但有的痛,卻不會。
痛覺也是有記憶的。
他會在這樣的痛覺里,想起被餘悸臨時標記後,那些扎進手臂的抑制劑,以及拔出針頭後,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他會想起他的手肘滿是血,流淌在結合室的浴室瓷磚上。他會想起他為了餘悸對博士說了謊,然後餘悸在昏暗的咖啡廳里冷冷地看著他笑……
他會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情。
餘悸說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件事,都能準確抵住他心臟最疼痛的地方,或許輕柔滲透,或是刺進利刃。每一段過往,他都難以釋懷,所以他怎麼能不恨餘悸呢?
他被困在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里,不得掙脫。
可最後的最後,他想起的,依然是視野里漫天光束聚焦過來,餘悸把他推下去,一個人擋住了所有的攻擊。
那一次,他掉了下去,從此再也沒能出來。
他矛盾著,糾結著,逃竄著,明明得到了自由,又忍不住頻頻回頭,一次一次朝著餘悸看過去。他想他真的很討厭餘悸。
也討厭這個被餘悸吸引著的自己。
痛楚洶湧而來,他恍恍惚惚,又渾渾噩噩,身體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可痛楚散去時卻也如退潮一般,就那麼洶湧而去了。
像是經歷過一整個傷痕累累的人生,醒來時就算眼角還掛著淚,可痛覺終究還是散去了,他沉溺在熟悉的濃郁香味里,意志好像就這樣漸漸被攻陷掉了。他恍惚著睜了睜眼,可眼皮太沉,他沒能睜開,恍然間好像聽到有人在他耳邊嘆了口氣。
嘆得很輕,帶著長長的尾音。他好像被人給抱在了懷裡,抱得很輕,可有時又好像抱得很重。
他不知道。
等他真正醒來,床上只有他一個人。
蓋在身上的絲綢軟被平坦垂順,幾乎不見一絲褶皺,這不是他的風格,是另一個人的風格。閉了閉眼睛,又睏乏地眯了一會兒。再睜眼,餘悸在床頭站著,處變不驚,面無表情,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