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這完全不合常理的平靜,如同暴風雨前夕的可怖壓抑,冰涼的寒意充斥著車廂,第一次讓晏辭覺得渾身不適。
他沉默著坐在他對面,外面的車夫似乎知道主人心情不佳,拉車的兩匹駿馬飛快地朝流金街的方向趕,一路上晏辭聽到外面不時傳來路人倉皇躲避的尖叫聲和怒罵聲。
就在這難熬的氣氛里,不一會兒馬車便停下了。
馬車尚未停穩,秦子觀便站起身下了車。
此時外面已經天黑,正是花燈初上時。
平日裡流金街上的小樓到了這個點,早該是穿的花花綠綠的哥兒在外面嬌笑著拉攏路人的時候。
然而今日整條街的氣氛都不太對。
雖然店門口漂亮的花燈還是像往常一樣被高高掛起,但是原本街邊高樓里傳來的絲竹聲幾乎聽不見,沿街的樓子裡的哥兒或是客人都站在門口或是床邊,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著,目光更是不時投向流金街最裡面也是最華麗的高樓。
芳華樓依舊是芳華樓。
只是今日卻完全不是晏辭記憶中那絲竹糜樂不停,歌舞不斷的奢靡場所。
此時芳華樓大門緊閉,而內里依舊傳來樂聲。
那是琴聲。
只是那琴聲明顯不對勁,時斷時續,彈琴的人似乎很恐懼,壓根無法將曲子彈流暢。
晏辭心裡的不安逐漸強烈,他眼見著秦子觀的腳步微不可聞地頓了一下,接著一抬手,幾個身強力壯的秦家家僕率先衝上去,猛地朝緊閉的大門踹過去。
「轟」的一聲,緊閉的大門朝裡面破開。
秦子觀率先走進去,晏辭慢了幾步,只好跟在秦家一眾家僕身後。
等到他踏進門的時候,只見先前見過的老鴇和龜奴戰戰兢兢地站在一邊,無一例外皆是面色青腫,渾身篩糠一樣抖著縮在一旁,全無上次來廂房給他們賠禮道歉時滿臉堆笑,舌綻蓮花的模樣。
晏辭疑惑地朝著裡面望去,頓時瞳孔微縮。
只見芳華樓中央那座花台周圍本是懸掛著的緋色紗幔,已經被扯了下來,絞成一條血紅色的繩索,上面吊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上只穿著一層單薄的白色紗衣,烏髮垂落遮住臉龐的身形纖瘦的哥兒。
他頭無力地垂著,紗幔絞成的繩索將他雪白的雙腕吊起,整個人如同一隻被絞了翅膀懸在繩索上的柔弱白鳥,身上道道不知什麼東西抽出來的細細血痕。
而他的腳尖因為被高高吊起的身體,自然而然垂著指向地面。
原本做工精緻的雪色的絲履此時一片鮮紅,還猶自不停地往下滴著血,那觸目驚心的紅色在他腳尖下聚成一灘暗紅。
而就在花台前面縮著幾個嚇得半死的小哥兒,一個晏辭看著有些眼熟的,穿著翠綠色衣服的人站在他們面前,用手指著台上的哥兒喋喋不休。
「...都給本公子看好了,你們這群千人騎萬人壓的爛貨,別以為有幾分姿色就不知天高地厚,不然這就是下場——」
狂妄自大的聲音隨著破門聲戛然而至,他皺著眉轉過頭正要罵,結果看到秦子觀的那一刻眼神幾乎凝成冰,朝後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