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來,給朕磨墨。」
此時徐晟難得沒在他身邊,晏辭快步走過去拿起桌子上的墨塊在硯台中磨著,悄悄用餘光一瞥,心中卻是一驚。
離得這麼近,他能看清桌案後的蕭成邦雖然面上沒什麼表情,但是拿著筆的手指微微顫抖,他似乎很想將筆拿穩,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幾乎耗盡他的力氣。
晏辭收回目光。
半晌蕭成邦深吸一口氣放下筆,也不知他面前那奏摺寫了什麼,他看起來不大高興,下一刻便將那攤開的奏摺合上狠狠摔到一邊,激起的風吹得旁邊燭台上的火苗矮了一瞬。
經過這幾個月,晏辭已經意識到陛下的喜怒無常,並且還總結出應對的措施:
只要他一摔摺子,或者一摔杯子等易碎的陶瓷製品,他只要趕緊往旁邊一退就可以了,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別讓對方拿自己撒氣就好。
晏辭駕輕就熟打算退到一旁跪下,忽然聽到蕭成邦一聲嘆息,他忍不住抬了抬眼。
蕭成邦坐在椅子裡,他的頭微微歪向一側,頭上花白的頭髮已經失去了應有的光澤。
那雙愈發顯得老態的眼睛正注視著桌案上鑲嵌著寶石的燭台,或者說看的是燭台前面的奏摺:
「這兩個兒子朕一個都不鍾意,朕最鍾意的孩子已經不在了。」
晏辭不敢接話。
蕭成邦的話沒說完,便忽然捂著胸口咳嗽起來,他咳嗽來的很突然,也很劇烈,蒼老的身子不住搖晃幾乎坐不住椅子,整個人宛若燭台上的那點火光,搖搖欲墜。
晏辭生怕他從龍椅上掉下來,忙上前去扶他。
然而下一刻蕭成邦忽然狠狠扯住晏辭的小臂,他雖然長時間臥病在床,但此時也不知哪來的這麼大的力氣,晏辭一時沒有準備,差點被他扯了一個趔趄。
「陛下,您......」
下半句話被晏辭咽回喉嚨里,因為他看到蕭成邦剛剛還算原本犀利的眼睛,就在這一瞬間變得渾濁一片,眼白處更是被黃色和紅色的血絲纏滿。
他粗重呼吸著,乾枯的手如同鷹爪般禁錮著晏辭的胳膊。
晏辭喉結上下一滑,他微微放鬆繃緊的胳膊,柔聲道:「陛下,您身子不適嗎,臣這去叫御醫過來......」
「不,你哪都不許去!」蕭成邦的五指幾乎陷入晏辭的皮肉。
晏辭咬緊牙關強行忍耐著,才不至於想把胳膊從他手裡抽出來。
就在下一刻,蕭成邦忽然壓低聲音,喉嚨里發出一連串沙啞的低吼:「有人要害朕,晏卿,有人要害朕!」
他雙目渾濁,像是一隻年邁逐漸失去權勢的鷹隼,目光帶著戾色從殿下垂著頭,分立兩旁的宮人一一身上划過,仿佛他們其中某一個會突然跳出來,然後掏出懷裡的匕首身手敏捷地刺向他。